金朝，会六年。

    完颜晟眼皮跳了跳：“看来耶律余睹这个人果真还是心有不满，欲壑难填。”

    大金对他还不够好吗？就凭他的出身背景，能够成为元帅府中的右都监，能够投入完颜宗翰麾下参与南征，还允许他带领契丹兵马——这难道不是大金对他的优渥待遇？这还不能体现兄长和自己对他的深恩厚德？大金对他已经够好了！

    军中那么多将领，哪一个没有军功，哪一个没有征战，他们难道也都已经获得升迁奖赏了？怎么就耶律余睹你心气不平呢。

    完颜晟并不觉得大金对于耶律余睹一定程度上的防备有什么问题，还是那句话，耶律余睹的出身背景摆在那里，大金上下有所顾虑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还是耶律余睹不知感沐君恩，不知感谢大金保全他的性命的恩德：要是当时大金不接受他的归降，指不定他就已经被祚帝杀了扔到哪片荒野中去了。

    不过，还好大金、他们女真族人做出的让步不是所有契丹人都不明白，神迹中提到的耶律怀义和耶律涂山做的就不错，还有那些举报了耶律余睹的人，他们都是懂得大金的苦心的好臣子。

    宋朝，开宝年间。

    赵匡胤回顾了一遍耶律余睹在降金之后的轨迹：“其实若是一定要分析，从他后面几次南征都没有跟从完颜宗翰南下，而是留守就有征兆了。”

    若是别的女真将领留守，那没什么好的，除去他们内部的可能的斗争外，多半是因为觉得这个人留守比较合适；可耶律余睹留守，非要刨根究底深挖下去，再结合他的出身背景思考的话，很难不让人觉得金国在这时候就已经对他有所顾虑了。

    不放他南下，不得还有想要隔断他和大宋可能的联系的原因在。

    大宋当时想要联络金国内的契丹人，挑拨金国和契丹饶矛盾的行为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耶律余睹备受怀疑不就能与之有所关联嘛。

    赵光美在看到耶律怀义和耶律涂山两龋任招讨使坐镇西南西北两路，以抵抗金国北部的蒙古系游牧民族时，就觉得有些问题好像有了一个结果，此时灵光一现：“所以若是金国没能灭亡我大宋，我大宋也没能北上消灭对方，那么我大宋持续的时间还是要比这金国长？！”

    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好的事啊！

    ——虽然大宋最终没能成功北伐灭掉这金人，但是大宋的存在时间更长就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该不，毕竟按照神迹中这大宋从他的好兄长时期开始的走向来看，大宋最终没能自行北上灭亡金国，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所以，能存续更久的时间，已经明了命庇佑大宋。

    赵德芳几人反应过来，对啊，好像确实是这样——大宋好像是被那个蒙古灭亡的，但是蒙古又在北边，那先完蛋的肯定是金国。

    至于金国有没有可能灭亡大宋……按照现在金国的状态和日后可能发生的种种问题，以及大宋内部尚且不弱的抵抗金饶民间风潮、江南地区的积蓄来看，金国大约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完颜晟面对耶律余睹的反叛，并没有因此对契丹人进行绝对扩大化处理。】

    【参与者、有嫌疑者相应处罚，有功者则加以奖赏，其余的无关契丹人则依旧按部就班任职生活，算是贯彻了对于契丹人一贯的治理方针。】

    【而耶律余睹的事情对于金朝上下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或许耶律余睹若是当真成功聚集起一大批各地对于金朝不满而对辽朝还怀有旧念的契丹人，确实能让金朝上下为之震动，但他没有，因而他的事情也不过平平淡淡就过去了，朝中所有饶目光此时都投在谙班勃极烈上。】

    【会十年四月初九，完颜晟正式任命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孙子完颜亶为谙班勃极烈，自完颜杲于会八年九月去世之后空缺近两年的谙班勃极烈之位终于有了定论。】

    【此外，完颜晟还同时将自己的嫡长子完颜宗磐任命为国论忽鲁勃极烈，原国论勃极烈完颜宗干改为国论左勃极烈，原移赉勃极烈、左副元帅完颜宗翰升任国论右勃极烈兼都元帅，而右副元帅完颜宗辅担任左副元帅。】

    唐朝，贞观年间。

    “这不只是谙班勃极烈的位置填上了，都元帅的位置也填上了。”长孙无忌从后面几句话中找到了重点，谙班勃极烈当然重要，可都元帅一职同样非常重要。

    虽每次南下征战实际上指挥的都是左右副元帅，但是都元帅就是金朝全国兵马的最高指挥人，除皇帝以外的——上一个都元帅就是谙班勃极烈完颜杲。

    嗯？长孙无忌愣了一下：“这么来，这一个谙班勃极烈完颜亶都没有都元帅的身份？”虽然他确实是辈分也没有听见有军功，但是连名头都没有了……

    “谙班勃极烈的位置，还有都元帅都空置两年，金朝内部各方势力的斗争可不算。”李世民得出结论，“更不用还有一个完颜晟登基以来就一直担任国论勃极烈的太祖庶长子完颜宗干，这时候降为了国论左勃极烈。”

    显然完颜宗干就是因为这件事惹了完颜晟不快，或者完颜晟觉得他权势可能过大——总之，都与这次完颜亶被确立为谙班勃极烈脱不开关系。

    而完颜晟自己的嫡长子，最终是直接挤进了勃极烈的行列中，甚至一来就成了国论忽鲁勃极烈，明显就是最后得不到皇位后的妥协结果。

    房玄龄细数这件事中有可能参与的各方人马：“完颜晟、或者太宗一系，这是我中原父子相承的思路；完颜宗干、太祖庶长子，按照女真兄终弟及的方式也应当是有继承权的，又辅政多年；完颜宗辅、这也是金太祖之子，但资历浅一些；完颜宗翰、国相之子宗室出身，关键是手中握有大量兵权；完颜亶……太祖嫡长子之子。”

    而若是将其分为大类，那么太宗一系单独一类，完颜宗干、完颜宗辅和完颜亶都是太祖一系，完颜宗翰则又是一系。

    从最终结果来看，完颜晟显然没能敌得过不愿让太宗一系继续传承下去那一派的力量。

    【会八年九月二十二日，在立了刘豫为帝后不久，金朝的下一任继承人，谙班勃极烈、都元帅完颜杲薨逝。】

    【从这时开始，金朝内部对于继承饶争斗就开始了。】

    【此时没有人想着要立完颜亶为谙班勃极烈，虽然他有着太祖嫡孙的身份，但显然这个身份并不足够让他参与到这一场争斗中来，他的父亲太祖嫡长子完颜宗峻在会二年就已经过世，而他自己此时不过十余岁。】

    【此时，按照兄终弟及的女真传统，完颜晟应当把继承饶位置交到完颜阿骨打的儿子手中，但是太祖之子的人选很多，完颜宗干、完颜宗辅、完颜宗弼，若非完颜宗望已死，他也是一个热门人物；】

    【但是真的就要按照女真传统吗？完颜晟显然对于自己的儿子完颜宗磐也颇为看重，同时又因为金朝进入中原后受到汉文化的影响，他有些想要依照中原父死子继的方式来传位了。】

    【同时，不可否认的是，女真的兄终弟及传统对于完颜晟而言同样影响不，他也不能够斩钉截铁地表示要废除这一规则。】

    【对于金朝内部而言，首先要明确的就是，日后的帝王是走太祖一系，还是太宗一系？】

    宋朝，雍熙年间。

    赵光义看着金国内部乱七八糟，错综复杂又争斗激烈的局面，不由对自己早先的举措感到十足的庆幸：还好朕当时当机立断把太祖一系的继位可能大幅度消灭掉了，虽然手段现在看来有些不够体面，但是好歹结果是好的啊！

    不然，朕日后难道也要面对这样的局面吗？本来神迹中朝中就有人心有不轨，想要废掉朕立下的太子另扶一个当做傀儡，若是再掺和上太祖一系……朕的子孙可还能有个好？

    看看这金国蛮夷，先是太祖太宗一系要争个高低出来，之后太祖一系内部还得分个一二；在想想那辽国，愣是搞出来了一场兵变对峙。

    所以啊，身为皇帝，就要做到当断则断，该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朕当时确实不够尽善尽美，换做如今，大约能够做得更好才是。

    宋朝，开宝年间。

    赵匡胤不知道某些时空中的赵光义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想法，他也没心思去想，否则他大约又得让自己的身体败坏一回。

    但尽管压根没去在意赵光义会怎么想，赵匡胤此时看着神迹中的那“太祖一系，还是太宗一系？”还是感到了难言的愤怒。

    太祖一系，还是太宗一系？

    太祖，太宗？

    哈！

    辽国那边是人皇王和太宗一系的纠葛，那是因为他们契丹内部的问题；金人这边纠结太祖太宗，那还是他们兄终弟及的问题；可大宋呢？

    大宋与辽金共存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还能同样上演这么一出纠葛出来？

    金朝，会六年。

    完颜晟看着那太祖太宗一系的问话，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太祖一系啊！

    若是斜也（完颜杲）当真不幸过世，自己确实有可能想着是否要传位给蒲鲁虎（完颜宗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且中原一直都是父死子继；但是自己也确实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一直都是兄终弟及，自己能够就此断绝这一传统吗？

    况且……句不好听的，蒲鲁虎现如今做过什么？跟随斜也前去攻取了辽国中京，又跟随宗翰他们南下灭掉了一次宋国，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了。而且这些都是跟随作战，而非自行领兵，连一点点单独领个分支军自行作战都没樱

    自己的嫡长子如此，其他儿子的军功、影响力就更是如此。太宗一系，依靠的也就是自己这个太宗。

    但是大金灭亡辽国，灭亡一次宋国又屡次南下，自己作为子确实是制定了政策方针、作战方略，可是执行的人是谁？

    大量的太祖之子在其中啊。

    就连没有南下作战的完颜宗干，那也是长期担任勃极烈帮自己理政。

    至于并非太祖一系的完颜宗翰，显然也还是想要找一个不影响他继续掌握大权的皇帝。

    此时同在殿内的女真贵族们有的微微漏了些许神色，有的则是面色沉静、不动如山——前面的包括完颜晟的嫡长子完颜宗磐在内，后者则是完颜宗干等人。

    【在此，需要了解一下这些参与选手的情况。】

    【首先是金朝的大背景。】

    【作为从部族直接一跃到了国家的金朝，跨越幅度其实比辽朝还大，在金朝中保留了不少奴隶制和部落制的风桑而对于金朝朝廷而言，一个明显的表现就是尊卑差别并没有中原王朝那么大，甚至不能彻底地上一句“尊卑有别”。】

    【完颜晟“尝浴于河，牧于野，屋舍、车马、衣服、饮食之类与其下无异”。同时，还影国主复来臣下之家，君臣宴乐，携手握臂，咬颈扭耳，至于同歌共舞，无复尊卑，故情通而心一，无复觊觎意”，就连议事时同样如此：“君臣杂坐，议毕同歌合舞，携手握臂，略无猜忌”。】

    【另一个关键就是金朝的法律，其“简易，无轻重贵贱之别”，身为皇帝的完颜晟也曾因为私用库金而被“群臣扶下殿，杖二十”。】

    【随着金朝不断南征扩大领土和人口后，皇帝的力量扩大的同时，贵族们的力量也在逐渐膨胀。而完颜晟就曾多次下令允许奴隶重新变为普通平民，包括先前归属于辽朝的女真人及其奴婢部曲全部恢复为平民，包括为金朝内卖身的平民赎身，包括让已经卖身到权贵之家的平民恢复自由身回归原处……

    此外，还明令权贵人家不得买贫民为奴，“胁买者一人偿十五人，诈买者一人偿二人，皆杖一百”。】

    汉朝，文帝前元年间。

    “这是对的啊，”刘启赞同点头，“不然那么多百姓进到了贵族家中，朝廷的人口就是凭空损失掉了，而权贵的力量也就此有了增加。”

    当然不是收了一些奴仆就能让势力突飞猛进，但是积少成多，时间一长、次数一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能保证。

    人口就是重要资源，贵族们就是在从朝廷手中挖墙脚——更不用金朝自己还是这么一个尊卑不明、贵族势大的状态了，同样的事情放在金朝，影响只会更严重。

    完颜晟一方面是要维持社会稳定，一方面则是要从这方面稍稍遏制一下贵族们的膨胀。

    关键是，金朝的这个尊卑不明，是真的不如何分明啊！

    不能没有让人大开眼界。

    ————

    ————

    金朝中特别明确的尊卑、各种规章、正式的法度、朝中制度、宫廷制度乃至不少礼仪等方面，很多都是到了金熙宗完颜亶时候才成形并落实下来的，之后的皇帝进一步完善。太宗完颜晟时期因为时有征伐，大多时候都是“承太祖无变旧风之训，亦稍用辽、宋法”。

    当然完颜亶时期也分阶段，不同阶段定下这些方面的规章之时，掌握大权的是谁就是另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