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身刚要走,只听票号前堂传来一声厉喝。
“臭小子想跑!”
想不到那几个北府高手竟只抵挡了一刻,这杨刑九竟已退敌寻来。正信大骇,二人还没走多远,那杨刑九已经飘身落在了屋顶上。
“你这臭小子,表面对老夫唯唯诺诺,背地里一肚子坏水。你边上这位就是陈回?不用跑了,老实跟老夫走一趟吧。”
杨刑九连退北府高手,此时面不改色,冷冰冰地看着陈回道。
“‘刑九罚一’在下早有耳闻,如今得见,阁下真是风骨卓绝。”
陈回眼见逃脱无望,神色渐缓,抱拳上前道。
杨刑九冷着脸,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陈回老脸一红,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又道:“不过正信和我说阁下想去寻歧山的晦气,这可是大大不好。”
“有人传密信与我,歧山有我星儿的踪迹,这臭小子说你就是歧山五峰主之一,带我去一趟,事情自会明了。”杨刑九道。
“歧山秘境自古以来不涉党阀争斗,不涉江湖纷争,只是片与世无争的避世山谷。阁下女儿失踪,我也有所耳闻,但仅凭一纸密函就要进我歧山,恕难从命!”陈回虽然态度和善恭敬,但语气尽显决心。
“哦?是吗?”杨刑九眉头一挑,那癫狂杀气登时笼罩住陈回。
“杨先生武功盖世,陈某耳闻已久。但即便如此,陈某也不会为了自己的这条命,便当那引路的懦夫。”陈回一脸正气,寸步不让。
“既然言语无用,那就休怪老夫用强了。”
杨刑九不再多言,瞬时内力迸发,自房顶上一跃而下,单掌拍向陈回。
陈回一把推开正信道:“这魔头武功甚高,臭小子快跑!”
说完两拳挥出,硬接杨刑九。
只见二人一掌二拳相接,陈回闷哼一声,双脚瞬间踏碎地砖,尘土碎屑为那猛烈斗气一激,飘飞而起。
杨刑九未曾想陈回竟抵住自己一掌,讶异之色一闪而过,单手由掌变拳,转身又是三拳。
陈回病体未愈,方才硬抗杨刑九一掌,本已勉强,内息震得紊乱,气血翻腾之际不及所想,见那三拳接踵又至,忙运气接引。
霎时间二人斗作一团,杨刑九拳掌交替,乱步纷飞,黑色须发随激散内力吹得迎风飞舞。
另一头的陈回却是面如金纸,左手伤口迸裂,强行抵挡着杨刑九密如暴雨般的猛攻。
正信站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眼见陈回败象尽显,急得乱跳。
突听暴喝一声,杨刑九大同,落城二劲齐出,精纯内力时如绕指柔丝,时如摧城撞角。
陈回内力被杨刑九二劲紧紧缠住,如同被倒进磨盘的豆子一般,一来二去被磨了个干干净净,消耗殆尽,继而重伤复发,完全陷入苦斗。
杨刑九哪里顾及对手的状况,兀自猛攻不断。
陈回强行苦撑,但空门越打越多,连连后撤,连带踩碎了一路青砖。
又斗了两息,只听杨刑九大喝一声,一肩撞向陈回胸门中庭,陈回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后退半步间,又被杨刑九绕身一掌拍在了后心!
本就重伤未愈的陈回,此刻两大命门连遭重创,登时口喷鲜血,径直跪倒在了地上。
“陈大叔!”正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定睛一看,那陈回胸襟已被鲜血浸透,进气少出气多,眼见是不活了。
却见杨刑九并未收手,双掌变指,如庖丁解牛般连点陈回鸠尾,气海,关元,中极四穴,随后一掌轻拍陈回百会穴,缓缓渡入真气。
正信看得呆了,见杨刑九所为,不明所以,忙张口问道:“你这死人要把陈大叔怎么样!”
杨刑九自顾自地引导真气,平静道:“不怎么样。留他一命为我带路,废他武功省去麻烦。”
杨刑九并没把什么歧山峰主放在眼里,本想着三五招拿下陈回,并未下杀手。
但连番两场激斗,杨刑九癫狂之性渐起,眼见陈回硬抗自己一掌寸步未退,心生狂意,索性散了陈回气海,废其武功!
情势急转直下。
正信瘫坐在地,眼见陈回武功被废,形同废人,又一个亲近之人险些丧命,顿时不知所措。
“臭小子,这陈回死不了,不要一脸怂样坐在那,出去买辆马车,拉着他走。”
没等这年轻道士多想,杨刑九丢过一锭官纹金锭来。
正信还未从惊变中清醒过来,捡起金锭茫然地往门外市集走去。
市集上,被室宿撞坏的小摊主人正在收拾破碎的木车,刚才争斗的空旷场地重又人头攒动。正信手里攥着金锭,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都怪我供出了陈大叔,害他被废武功身受重伤。都怪我。。。’
一路走走停停,正信心如死灰,茫然间寻了一处车商,呆呆地掏出了那锭金子,便要买一台马车。那马车商人行商已久,但头一次见人用金锭买马车的,只怕这目光呆滞的少年反悔,三下五除二便请出了自己店里最好的马儿,套上了最好的车子,顺带还送了不少随车器具。
正信木然地接过缰绳马鞭,爬上了车夫的位子,全然不顾车商捧着官纹金锭欣喜若狂的逢迎声,赶着马车又回到了票号。
“带他上车。”杨刑九疗伤完毕,陈回已然神识涣散,胸口起伏微弱,仿佛随时便要断了气一般。
正信费力地将陈回扶上了马车,为其盖上了车商送的摊子,茫然地坐在一旁。
“这镇子北府苍蝇太多,先出城寻个人少的地方,等这陈回好点了再说。”
杨刑九言毕,坐在陈回边上闭目养神,正信只得当起了车夫,驾车出城而去。
两日后,山野涧流旁。
“陈大叔,你醒了?”正信正在给陈回配药,见到陈回睁开了眼睛,忙放下手中药具转过身来。“杨刑九呢?”陈回刚刚醒转,气息虚弱地问道。
“那死人在湖边钓鱼,这几天一言不发,除了钓鱼就是钓鱼。陈大叔,我们怕是跑不了了,连累你武功被废,我实在是。。。”想到这,正信再次陷入自责,低下了头。
“罢了罢了,怪不得你,这杨刑九的手段,天下人尽皆知,你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能抵得过?不用自责。。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倒是你陈大叔我,此番是实打实的技不如人,这‘不落空书’的虚名,今后恐怕是要落人笑柄了。”陈回说罢咳了两声,未及再说,低头苦笑。
二人正说着,杨刑九撩开车门帘坐了进来。
“说什么屁话,既然说了是虚名,有什么可在乎的。”
杨刑九手里拎着两条烤鱼,丢给了正信一条。正信接过烤鱼,气哼哼地吃了一口,忘了鱼刺,被扎得连忙呸呸呸。
“你这‘不落空书’倒比那几个北府七什么玩意强多了,能接老夫一掌而不退的,你是第二个。”杨刑九不知怎得,此刻心情见好,竟调侃起来。
“只要你带我去歧山,我便放你一马。”杨刑九又啃了一口鱼肉道。
陈回挣扎欲起身,奈何重伤未愈,动弹不得。正信忙扶起陈回,靠在马车窗边。
“杨刑九,歧山百年以来从未有外人进入过,也从未入世参局,寻常山民也都是在各地隐姓埋名,置办产业。你说歧山藏了你女儿,这事大大蹊跷。别说歧山位置百年来无外人所知,便是知道了,这山门大弱焚轮阵也非五峰主亲临所不能开。”一连说了许多话,陈回粗喘了几口气。正信忙拿来竹筒清泉递了过去。
“我寻了星儿十几年,中洲四国,除了皇宫深处,上至权贵豪阀,下到江湖匪类,名门正派,邪魔外道,我杨刑九找了个遍,也杀了个遍。如今只剩这传闻中的歧山秘境还未去得。小卷上指名道姓暗指了我儿执星的闺名,这世间除了我和她娘亲,知我儿名号的人少之又少。你能接我一掌,我才与你多言至此。不用再说了,这歧山我是一定要去。”
听到这,陈回深知歧山这一劫是避无可避,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和正信落到你手里,再无逃走的可能,不过在下有言在先,歧山可不是你杨刑九随进随出的地方。在下虽为峰主,但单论武功,在这歧山之中却排不上名号。到时候进了山里,不论你女儿在是不在,你废我武功这事,也恐难善了。”
“我废你武功易如反掌,就是那山里还有什么王回李回颜回,敢挡老夫寻女,老夫一样一掌一个,尽数毙了。”杨刑九从容说着,手中烤鱼已然吃得干干净净,一丝鱼肉都没剩下。
“我岐山秘境,就在南洛国境内,南洛王朝虽大,但境内人迹罕至之地甚多,又以峰岭险峻着称,贸然进入,轻则迷失方向,重则丢了性命也是常事。你且带我与正信先去南洛大城崇戈,到了那,歇息两日,补给一番,我再带你进山。至于之后如何,已经不是我这个废人可以决定的了。”说完,陈回又饮了一口泉水,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杨刑九听了,不再多说。用过手中烤鱼,重又下了马车,寻个清净地方调息休息去了。
待得杨刑九走远,正信撩开马车门帘瞥了一眼,但见四下无人,偷偷回了车上,从怀里掏出那半本丹织金鉴来。
“陈大叔,你看这个,你可认得?”正信将医书递给陈回,轻声细语道。
陈回接过那医书,登时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一口鲜血趟出。正信连忙递过清水,轻拍陈回后背。
稍作调息,陈回气息平稳,低声问道:“这书老夫也未曾见过,你与我看这个,是何意思?”
“陈大叔,这半本丹织金鉴,乃是我师傅王徐风给我的,本想让我带到歧山去交给聂端,但如今咱们二人被这杨刑九抓住,这老死人保不齐哪天又要拷打逼问我,如若被他发现这本医书,抢了去,可就大大不妙。”
“可是你我二人如今都是阶下囚,这书你交给我,就不怕杨刑九拿了?”
“当然不怕,陈大叔如今被杨刑九伤成了这样,对他来讲已经再无威胁,只要躺在车中踏踏实实带路即可,依我看,那死人万万不会来搜你的身。放在陈大叔身上,最是安全。”
“好好好,想不到你小子这脑瓜倒是精明,那便放在我这吧。”陈回顺手接过那医书,紧紧收入怀中。正信又将车中铺盖拿来,伺候陈回安稳躺好,静静歇息。
此时屋外静谧祥和,四下水声潺潺,林中鸟兽时时啼叫。
杨刑九坐在小溪边一颗巨石上闭目打坐,脑海中不时涌现那蹒跚学步的幼女模样,神色不禁动容。
念及那小卷中所说,女儿被囚禁在歧山之中,一股杀气不经意间四散开来,引得林中鸟兽惊鸣,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