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涤尘此时心中悲愤难当,念及远处的正信一行人,又想起自己屠城罪孽,想起成权如意三人惨死在眼前的一幕幕,不由得心生绝意,便要在这死界大营结束自己的痛苦。
虽赤手空拳,但六元天罡神功护体,那洞神一枪刺来,枪身拧转,贯穿之势甚猛,莫涤尘大喝一声,一把攥住枪身。
燕汜水位列北府泽胄首领,武功超绝,洞神长枪已许久未曾用过,只因武功太高,无处可用。此时全力用出全身本事,饶是莫涤尘一时也未能制住。那长枪虽被攥住,但劲势未减,直奔胸口而来。
莫涤尘攥住长枪的手登时被磨得血肉模糊,转身让过枪头,一掌拍向敌人面门,一股令人窒息的掌风顺势而至。
燕汜水不敢托大,忙闪身躲闪。这一掌内劲猛烈,饶是堪堪躲过,面庞仍被刮开了一道血口。只过了一招,两人纷纷挂彩,军营里的兵卒见这阵势,本能地后退了几步。两位北府国顶尖高手在营前厮杀,一时间六元天罡气射八方,名枪洞神破空不断。
正信一路狂奔,正见到厮杀的老莫二人,再看那营盘门后密密麻麻的北府兵蓄势待发,不由得心中一凛:‘老莫这是疯了吗?一人再厉害,怎能挡得千军万马?’
思毕足下加紧,快步前行。老莫搏杀的背影让正信不由得想起了当日风雪中的王徐风。
‘第一个师傅没能保住,这第二个,今日说什么也要同生共死!’
两年来的种种不断浮现于脑海之中,那死界院落,那熟悉的酒坛,还有那张时而严厉时而悲伤的脸。。。
铛的一声,燕汜水一招应对不及,洞神再次被莫涤尘击飞。此时身上紫金铠处处凹陷,燕汜水挨了十余掌,若非铠甲护体,恐怕不是受内伤这么简单。反观莫涤尘也是多处挂彩,一双手掌血迹斑斑。燕汜水飞撤一步道:“今日你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了?远处跑掉那几个是你什么人?竟要你舍命相救?”
“那是什么人与你无关,只是今日要想抓他们,定要从我尸身上踏过去。”莫涤尘冷冷道。
眼见讨不到便宜,自己又受了不轻的内伤,燕汜水终于咬牙下令道:“前大将军莫涤尘投敌叛国,今日能拿下他的人,晋千夫长,免五年税赋,他已被我伤了,一拥而上,我要活的大将军,不要死的莫涤尘!”
话音一落,燕汜水如同泥鳅般拔出洞神飘身退回了大营。身后官兵久居死界边关,如今得了许诺,登时眼冒绿光,抽刀搭箭,汹涌杀出。一时间箭如雨至,暴射不止。莫涤尘早已生了决意,此时面对千军万马,心中却反生平静。
‘成权,如意。。我就要来给你们谢罪了。。。’说时迟那时快,莫涤尘只觉后腰一紧,被人拖住,回头一看,正信满头大汗大喊道:“师傅!今日徒儿与你共进退,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未等莫涤尘答话,正信脱下外衣,运起内力舞动,那破布麻衣如同一张飞速旋转的盾牌,荡开了射来箭矢。
“混小子,你此时回来,有死无生,你不给你师父报仇了吗?!”莫涤尘情急怒吼道。
“你就是我师傅!我救不了他,今日定要救你!”
正说着,第二轮箭雨又至,师徒二人无暇言语,竭力抵挡。但那北府军营如同沸腾了一般,上千刀斧手冲杀而至。顷刻便将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团团围住,一时间刀斧齐至。
虽然这兵卒没有紫金骑士那般难对付,但双拳难敌四手,此刻四面八方皆是凶意,正信全力催动六元天罡,体内真气源源不断,拳掌交替击出,闪转腾挪。
师徒二人纷纷生了死意,出手毫不留情,如同两个飞速旋转的死亡陀螺,在那敌阵中飞速旋转。近身北府兵轻则中招口吐鲜血,重则断臂折腿,被一掌毙命的更是数不胜数。斗了足足半炷香的时候,北府兵便倒了一片,但一个倒下,立刻便有数十人涌来。
饶是二人武功高强,此时也是丹田渐虚,正信一个不小心,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斧,虽然及时卸力躲闪,仍然血肉外翻,鲜血喷涌。北府兵见了红,登时加倍涌入,有人高喊道:“先杀那个小的!”周遭兵卒闻声而至,纷纷撇开难对付的莫涤尘,往正信这边涌来。顷刻间,正信小臂和腹部又挨了两刀,眼看便要淹没在人海之中。
危急关头,一道浴血人影冲入人群之中,挥掌拍倒两名兵卒,扛起正信飞身便跑,正是莫涤尘!
此时身上遍布血迹,早已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莫涤尘几个起落冲出重围,身上连遭袭击,处处伤口,身后兵卒穷追不舍,肩上的正信此时身负重伤,缓缓道:“师傅。。不要管我了。。你扛着我跑不远的。。”
“臭小子,你还年轻,为师一身罪孽,早就该还账了,你且好好活着,以后记住了,遇到恶人绝不留情,遇到无辜之人也绝不能妄动杀孽。”莫涤尘正说着,却见远处一人一马飞驰而至,定睛一看,竟是左逢忱骑着超光赶来。
原来左逢忱带着重伤的祝乔歌追上了惊二。将伤者托付后,翻身上马又杀了回来。
莫涤尘见状足下越发用力,全力冲去。见到老莫浑身浴血,肩头上扛着同样身负重伤的正信,左逢忱奋力策马,胯下超光迎着月光狂奔,只过了三息便冲到眼前。却听那追击兵卒之中突然一阵破空之声,顷刻便至。劲风及体,莫涤尘奋起神力将正信一把掷出,丢向左逢忱。但一番动作下,那箭矢已躲闪不及。莫涤尘强行拧转身子避开了要害,但那箭矢尾羽却从左眼扫过,带起一丝血花。。。。
“逢忱快走!正信伤势太重,不要管我!”莫涤尘左眼被射瞎,血流如注,身后兵卒追了上来,大声嘶吼着活捉大将军莫涤尘,再次乱刀齐至。眼见正信双目紧闭,已然昏了过去,左逢忱抬头看了看拼死奋杀的老莫,泪如泉涌道:“师傅!此等恩情,逢忱来世再报!”说罢银牙一咬,掉转马头,死命奔向远方。
亲手送走爱徒,莫涤尘再无挂念,虽然瞎了左眼,但此时没了顾虑,只求一死,斗起来反而更加凌厉。死界边关大营地处偏僻,尽是入军营不久的新人,对这十几年前的过气将军本无甚了解。此番见莫涤尘浑身伤痕,又瞎了眼,抢功升官之心大起,为首三人举刀便砍。
莫涤尘此刻只想战死营前,能拖一刻,正信逢忱便多一分生机,当下丹田急转,六元天罡如同添了一把烧红的木炭,强行运功退敌。那三刀及身,如同儿戏一般被轻松躲过,莫涤尘反手跃起,一人一脚,踢得那三人面喷鲜血,倒地不起。不等落地,莫涤尘单手撑地,倒立跃出,双足如同箭头,射入人群。
一名刀斧手举起盾牌格挡,仍被踢得倒飞出去,连带撞倒一片。此时大营之中驻守官兵已倾巢而出,就连那营头巡逻的兵卒也加入战局,众人纷纷想成为活捉大将军的英雄,舍生忘死涌来。
莫涤尘眼中鲜血不断涌出,逐渐模糊了视野,争斗之中又挨了两记冷箭。先斗北府四胄之一的燕汜水,又一人独挡如潮的兵卒,身受重创的莫涤尘也逐渐体力不支,步伐招式越发凌乱,一个不小心,踩中脚下北府军尸身,一个趔趄,不及站稳,涌上来的兵卒瞬间将其压在地上,再难站起,彻底淹没在人山人海中。。。
“逢忱。。。。是你吗?师傅呢?”正信趴在马背上醒转,虚弱问道。
“师傅他。。。。恐怕已经。。”左逢忱不忍回头看,只是闷头策马狂奔。
正信转过头望向身后大营,只见那茫茫北府军之中,已难见老莫的身影。
两行热泪滑过,顺着正信脸庞流到了奔行中的超光身上,又随着晚风飘散到空气之中。兄弟二人沉默不语,只听见马蹄声密如细雨,就这么一直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