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日凉。
乡间的豆子已经收割完毕,土地还未翻耕。
今年的田赋同往年一般,国家少收了三成。
黔首们都是很开心的,又是能够度过春荒的一个年份。
秋分的时候内史各乡还成立了农肆,贩卖各种作物种子,同时还有农学的人来传授农技,让黔首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期待。
刚结束农忙。
函谷关附近生活的农人却没有急着猫冬。
而是围拢在湖泊和河流边,收割那被霜打蔫的蒲草。
一行车马行至近前,有仆从得了主人之命来问些人为何如此。
一个断臂的老人笑着看这年轻的人,“外地来的吧,不知道咱们乡刚设了农肆?这些蒲草晾晒干了,五钱一捆呢,白捡的钱谁不要!”
“咱们内史啥时候有这等好事了?”
年轻的侍从很是惊讶。
那老头则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远处的车队,“看你家主人这阵仗,非富即贵,难道不知咱们咸阳的上林学宫?”
“这蒲草还能跟上林学宫扯上关系?”
“嘿嘿,自然能,没听说吗?冬日将近,咱们上林学宫的夫子们可等着我们的草席暖塌呢!”
年轻侍从见这老头越说越不靠谱,便告辞一声,不再询问。
那老头见那侍从走远,这才嘀咕一声。
“这些富户就看不得咱们黔首有钱,干什么都想捞一下!”
不理会已经再次动身的车队,他转过头来了,继续指挥着乡里的男女捆扎蒲草
“都扎紧了,半路散了沾了泥就不上价了!”
车中一位老农般装束的老者跪坐在软垫之上。
他放下车帘,吐槽了一句。
“我这个上林学宫的大祭酒都还没上任呢,怎么都有人开始给夫子们准备草席了!”
车中正是从东北回来的老农头。
忙完了秋收秋种,老头便收拾了细软准备归乡。
长春城已经步入正轨,他除了是弄那些作物,便没有其他事情,干脆直接跑路。
除了舍不得那些暖棚里的作物和一干学生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不舍得了。
如同去的时候一样,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除了小徒弟言秋哭的稀里哗啦外,其他人似乎都很开心。
大嗓门的老家伙终于离开了。
坐在车中的老农头左右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长春郡毕竟距离国都太远,书信往来都是一些要紧事务。
加之他渐渐将事务交出,也很少在听闻来自国都的消息。
最新的内容还是从月报上得知,大秦的太仓令上奏陛下,推广农肆的事情。
农乙提出的农肆不是只收农产吗?何时连这些蒲草都收购了。
再说,如此多的蒲草收了又运往何处。
两年未归咸阳,老头已经看不懂乡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了。
车马继续行走,眼前道路逐渐平坦起来,便见一辆辆牛车上码放着整齐的蒲草捆子,正在朝前汇集,那里是咸阳城的方向。
车马渐行,路上人流越多,最多的是来往的行商,一队一队的牛车减缓了行进的速度。
“过了这段就好了,这些都是去往长春商贸区的商贾!”
侍从询问了缘由,才来禀报老农头。
“这番景象远超长春郡的商贸区。”
老头不由得感慨起来,两年时间,一处如此热闹的贸易景象便出现了。
这让他对陛下对开放商业的决定彻底没有了顾虑。
“主人,咱们是先去蓝田,还是先往国都?”
“先去国都,老夫早就想看看万胜大街的盛景了!”
车马好容易移动到了近前,原来是一处哨卡。
老农头抬头看了看这横跨整条大路的检查哨。
漆黑的路面蔓延到了脚下。
棚盖上还立着“咸阳城”三个大字。
老农头一脸的惊骇,“国都大门竟然开到这里了!”
前面的车马被迅速分流,他们这队人在递上治粟内史的凭证后被快速放行。
平坦的路面让坐在马车里的老农头感受不到了道路的颠簸。
轻快的马蹄声哒哒响起。
车流也不再像刚入城那般拥挤。
窗外的景象飞掠而过,老农头看着这个生活了一生的地方。
“变化太大了,若是再在长春待上两天,老夫恐怕都摸不到家门了!”
宽敞的黑色大道一分为二,一条条直通向北面一片密集的建筑区域。
他看到那里依旧有着清晰的牌匾,写着“长安商贸区”的字样。
再往前便是咸阳城。
成片的居民区组成了围拢国都的城垣。
在经过几道哨卡之后,老农头才觉得眼前的景象熟悉了起来。
只是车马并就此止步。
已经有几人前来相迎。
“老师!”
农乙眼眶通红,看到恩师当即便拜了下来。
身后子婴,萧何也都上前见礼。
“你们消息可是真灵通啊,老夫才入咸阳就让你们在这里拦下了!”
子婴笑了笑,“得知您老要回来,陛下特地命我嘱托进城关哨,一但有您老的消息便立即飞鸽告知,相必现在宫中已经有了您的消息。”
“不错,不错,一路走来,大秦变化巨大,老夫险些都没有摸到家门!”
“您这弟子便是怕您老迷了路,这不得了消息就拉着我们在这等了!”
萧何说完,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原本还有些悲戚的农乙也收敛了一下心情。
“也因你们卖力,老夫才偷了两载闲暇,老夫在此谢过了!”
子婴道:“您老在长春所行,可远超我等所行,今日回归,正是要好好与您老探讨探讨!”
几人笑谈间,已经有一队骑士由咸阳宫方向奔来。
“陛下传令,治粟内史远行辛劳,可休憩三日再行觐见。”
“多谢陛下体谅!”
听得这个谕令,老农头原本激动的心情平缓了不少。
然后对几个后辈道:“这下有了空闲,今日都到老夫府上宴饮吧!”
说着便打算吩咐侍从去购些酒肉。
农乙连忙拉住,“老师无需操心,让子婴公子去趟五德居,由他们做好饭食送到府上即可!”
“如此甚好!”
五德居的名字早就传开了。
老农头没想到还能送菜上门。
一行人再次登上车马,朝着闾右行去。
农乙则同老农头同乘一车,路上对他介绍诸多新生事物。
老农头这才问起农肆一事。
农乙便笑道:“我确实是按照与您书信中所言告于陛下,但陛下说只有农产太过单一,也不好统一推行,便将商货也拉了进来,成为一个综合的农肆。”
老农头缓缓颔首,“陛下考虑的还是周全些,如此才能让那些黔首在农闲时的手工多了销路。”
老农头感慨着, 便看到渭河畔有一片围拢的工地,一栋高耸的八面石塔已然耸立。
“这边是那钟楼!”
“还在装修,听说得年后才能正式开放。”
“立秋开始修建,不过两月时间,便能成如此之塔,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农乙也跟着看远处那高耸的灰白之塔。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感叹,这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