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
五岳之南岳。
《礼记》“王制”记载:“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
周朝“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
后“五德终始论”盛行,五岳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但衡山郡的衡山并非后世南岳衡山,而是被汉武帝改名的天柱山的群山。
这处山脉还有个名字:大别山。
相约登山,自然不能只是登山。
凡大山皆有神灵。
当年会稽山祭祀出现的神奇景象,几位郡守可都记得清楚。
只是这次登山显然没有那次会稽山祭祀的景象。
唯一能够称得上神奇的,那只能说是山外有半挂彩虹。
这在夏日的南境并不罕见。
离了郡邑,便是一片泽国。
江水平缓,水泽密布。
沿江而治初策在这复杂的地形中能否起到作用。
扶苏心中不由得打了个问号。
天边阴雨又起。
楼船内点起了炭火,并不是为了驱寒,而是为了去湿。
阴雨是常态,坐在舟中的人已经习惯这样的天气。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
鄣郡郡守看着江水两岸茂密的草木,不由得吟了一句屈原的诗句。
“你这老匹夫怎得也感怀起来?”
“最近读了很多楚辞,看到这景象不知作何描述,也只有此句恰当。”
“屈原在楚地受人追崇,读其诗却能了解此地民众心中所思。”
扶苏将手中竹简放下,表达了自己对两人探讨的兴趣。
九江郡守看向扶苏手中竹简,“轼为何还在看这竹简文章,秦纸做的书籍可已流行南境了。”
“天气潮湿,纸张易损。竹简不用考虑这些。”
九江郡守顿时无言。
“嘿嘿,这就不懂了吧,这才是爱书之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鄣郡郡守是越看越顺眼,觉得这位年轻郡守是真的很合自己心意。
扶苏对这两位此时的斗嘴觉得颇为有趣,前几日在席间讨论时,两人差点没有打起来。
要想治理郡域交错之地,辖域势必外沿。
这些多出来的事情是需要人和财力去填补,这势必会有争执。
好在新的基础已经打下,再往后的纠葛便都是小事了。
“佩服,佩服!”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雨幕点点,船边有一人蓑衣垂钓。
王离对垂钓兴致很好,在舟船上垂钓,不用挂饵。
拖行的鱼钩上挂着诱导的羽毛。
蓑衣下他神态专注,起伏的波浪间手中乎得一沉。
“来了!”
鱼竿弯曲起来,浪花在水上泛起。
一尺长的鱼跃出水面。
“又是一尾!”
大江之上,这形如刀的鱼最是美味。
鱼篓之中已有五六条,足够几人餐食。
王离收杆后,见三人仍在舱内闲聊。
话题已经聊到闽越之地。
“东瓯虽已被收归秦域,但如今仍未设郡,不知陛下打算如何?”
“快了,界碑已经补齐,东瓯郡也只是时间问题。”
王离淡淡插了一句,将半湿的外衫脱下。
“监御史渔获如何?”
“刀鱼六尾,已让舟上庖厨清蒸。”
“哈哈,今日又有口福。”
王离对这位九江郡守印象很好,主要是说话直爽,跟他性格合得来。
“前方就要离了九江郡地域了,九江郡守这是想去鄣郡还是想去会稽啊。”
“唉,维兄,何必如此催促,左边就是九江郡,早回一天,晚回一日差不了多少。”
既然知晓了会稽郡郡守的身份,他便要考虑这位的安危。
自己贴身随行,保卫,不仅能够在行动上证明自己的关切,也能在必要时,出手相助。
时船尾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哨声。
士卒呵斥之声便响了起来。
几人一愣,不禁有些意外,因为这大江之上应该不会有船只会靠近。
“郡守,有一队放排之人路过!木排散开了,正有几根大木顺江水而来!”
王离一下站了起来,第一个跑出船舱,便见雨水渐大,不远处的江面上,有几个黑点在江面上跳动。
成排的木头散乱的漂浮在其周围,已经有几根大木朝着这边飘来。
波浪飘动,速度极快。
后面的舟船望楼之上已经打出旗语,有数艘小艇被放了下来。
几个楼船士跳下舟船,飞快划动那小艇,迎着那飞驰而来的大木而去。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跳上去,改变那些木头的流向。
或者直接撞偏他们。”
“三位郡守,此处危险,还请前往船头!”
负责指挥舟船的部将神态严肃,对于这三位的围观他并不支持。
扶苏看着那远去的小艇,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船首,领航的舟船已经靠近,并有楼船士搭上船桥。
“这船是要阻挡那些木头吗?”
扶苏没做停留,系上了士卒抛来的绳索,将其系在自己腰间。
“郡守无需担心,那些木头不会让楼船沉没。”
船上的楼船士对于这种突发的状况好像很有经验。
但扶苏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决然。
中间的舟船抛了锚,领航的舟船在雨中扬起船帆,风吹拂下,朝着不远处的江岸冲去。
那里是一处荒野,并不适合停靠。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考虑其他,只要能够靠岸,便不用担心落水的危险。
扶苏透过雨幕,看到那些控制小舟的迎向大木的楼船士跳上了那些大木头。
手中的长杆插入水中。
扭转那些木头的航向。
小艇已经被他们抛弃,这些人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在行事。
但那些木头越来越多,几人并没有将所有的木头方向都改变。
轰隆。
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雷鸣。
那已经抛了锚的楼船颤动了一下。
吱呀作响的声音让人牙酸。
然后便看到楼船缓缓偏移,接连不断的颤动传来。
一片木头渐渐堆积在河面之上。
领航船靠了岸。
很快便有一队士卒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那边有离这最近的县邑,很快就有车马过来!”
雨幕中,九江郡守脸色阴沉,浑身泥泞的他散发着杀气。
自己的旗帜在自己的地盘都不好使了,这让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你觉得这是阴谋吗?”
扶苏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地势很高,若有人埋伏,也可防守一段时间。
九江郡守看着扶苏,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一身狼狈的鄣郡郡守也阴沉着脸。
“大江之上,并没有雨天放排的习惯。”
王离蹲在一旁,看着那半倾覆的舟船。
“一锅好鱼,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