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马超给天子的信送到雒阳。
信使将金饼交给宦官穆顺,禀明情况后,穆顺心领神会,完全理解了马超的意思。
穆顺进入杨安殿,私下将马超的信交给天子。
天子得知金旋死了,大为惊讶:“金侍郎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顺帮马超在天子跟前说起好话,向天子强调金旋是死于军士哗变,事发时马超正带兵剿灭郭汜,并不知情。
“陛下,老仆斗胆猜测,可能是安西将军出兵后,金侍郎无法服众,这才遭至祸事。”
“况且马超也请陛下追谥金旋功绩,想来应该是一场意外。”
天子到底年轻,顺着穆顺的话想了想,觉得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天子感慨道:“哎,金侍郎乃前汉名臣金日磾之后,我本意让他到马孟起军中历练,积累军功,好将来启用,未曾想竟然至此。”
“穆顺,传我诏令,追赠金旋为茂哀侯。赐金旋之子金祎绢百匹,除郎官。”
“诺!”
追赠完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金旋,到了该上朝的时候。
天子命穆顺把百官叫进来,开始朝会。
朝会刚开始,便有人站出来弹劾马超,说他治军不严,致使督军金旋被军士谋害。
天子望去,发现是侍中种辑在说话。
“种辑,此事我已知晓,事出意外,与马孟起无关。”
“我已下令追赠金旋,让其子金祎入朝为官,这件事就到这吧。”
朝堂百官见天子已有定夺,不好再说什么。
唯独太尉杨彪站出来说:“陛下,老臣知陛下求才心切,只是马孟起刚及弱冠便已受封重号将军、行太守、守侍中、位列县侯,臣恐他来日生出骄纵之心啊!”
天子抿了抿嘴唇,觉得杨彪所言不无道理。
“既然如此,此次他剿灭郭汜的功劳,就和金侍郎之死相抵吧!”
杨彪实现目标,又向天子进言说,马超如今进军扶风,只留三千人守万年城与李傕对峙,万一李傕趁此时机从黄白城杀出,夺取万年,长安大好局势可能生出变故。
侍中种辑这时也站出来说:
“陛下,马孟起此举,或有养寇自重之嫌呀!”
天子眉头一挑,笑着摆手道:“哈哈,种爱卿言重啦!孟起乃我心腹之臣,我信他!”
百官皱眉,心想马超还真是简在帝心啊。
杨彪继续劝说天子以大局为重,马超对黄白城的压力确实不够,应该下令调他率主力继续围困黄白城。
杨彪的话全都出自公心,并不是针对马超。
天子也听进去了一点,他说:“太尉之言在理,只是我等身处雒阳朝堂,对战事不如前线将领们清楚。孟起能征惯战,他移师扶风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样吧,杨太尉,你以朕的名义传令问他,为何不继续围攻黄白城。”
“诺!”
“对了,孟起年岁与朕相仿,难免年轻气盛,朝廷不可过于苛责他,言辞一定要温和。孟起乃国士,朕信他!”
“这……诺。”
杨彪无语,心想陛下您是有多信任马超啊?
这也不能怪刘协,马超在刘协心中的形象实在太过光明伟正。
最主要一点,刘协和马超年岁相仿,刘协因此常在心中幻想自己能和马超成就如汉武帝刘彻和卫青那样的君臣佳话。
况且马超目前的作为,还不会让刘协生疑。
朝会结束。
一封封诏令传入关西,摆到雍州刺史钟繇的案几上。
自从李傕兵败渭水后,钟繇将大本营移到郑县,在郑县遥控指挥马超和段煨。
钟繇在朝廷的诏令中翻找关于马超的信息,他如今最关心的就是朝廷对马超的态度!
因为钟繇感觉马超如今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正迅速脱离自己的控制!
钟繇此前曾跟杨彪讲,马超有韩信之风。
眼下钟繇更加肯定马超就是韩信!
这不是一匹谁都能驾驭的马,而是一条潜伏的龙!
钟繇对马超的怀疑是从始至终的,因为马超太出色又太年轻,年轻人最可怕的就是容易生出骄纵之心。
所以马超在渭水击退李傕后,钟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天子往马超军中安插眼线,美其名曰历练朝臣。
金旋就是因此去往马超军中担任督军的。
然而金旋刚上任还不到两个月就死了!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蹊跷吧。
更何况钟繇一直对马超有戒心,所以他更加怀疑金旋之死是马超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削弱朝廷对马超的控制力。
“问马超为何减兵万年城……言辞不可激烈。”
“哎——!”
“陛下何其……马孟起与扶风马氏是同族,又是凉州刺史韦休甫的学生,其父马寿成官拜武威太守。”
“扶风、汉阳、武威三郡同气连枝,事情若有变,雍凉二州顷刻间就将沦为韦、马二姓的家宅啊!”
钟繇拍案叹气,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私下的感慨,竟会在将来一语成谶!
196年12月雍州势力图
接下来数日,钟繇派遣别驾张时前往扶风郡,传达朝廷对马超的诏令。
途中,张时路过长安,在城外军营与镇西将军段煨相见。
张时帮钟繇给段煨带话,叫段煨全心围攻长安,争取早日收复长安。
但段煨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段煨希望朝廷和钟繇不要催迫太急,更不要强令大军强攻长安城。
如今李傕龟缩长安、黄白二城不出,局势对朝廷还算有利。
但如果强行攻打长安城,段煨认为绝对不会成功,还会因此挫伤朝廷军士气。
他的看法和马超不谋而合。
张时对段煨的说法并不满意,他让段煨自己给钟繇写信解释。
段煨也因此对张时不满,觉得这位张别驾不给面子。
随后,张时告别段煨,继续西行。
当他抵达扶风郡槐里县时,正巧碰上典农校尉杜畿带领新兵们在槐里城南、渭水北岸屯田。
张时远远望见杜畿,突然瞪大双眼!
“伯侯?!”
正在田野里组织农兵翻新田亩的杜畿仰起头,朝张时的方向张望。
“是张兄吗?”
“哎呀,真是杜伯侯!”
张时策马向杜畿靠近,待到近前,张时打量起杜畿。
只见杜畿头戴白色纶巾,身穿素衣,形同戴孝,但眉宇间、衣袖间都沾着尘土,看上去很是奇异。
张时怪罪道:“伯侯,你返回京兆不跟为兄说一声就算了,怎么还跑到槐里耕起田来?”
杜畿笑着告诉张时,他在马超帐下担任典农校尉,负责屯田一事。
张时皱起眉头,质问杜畿果真在马超麾下效力?
杜畿玩味儿道:“张兄,弟非为马府君效力,乃为朝廷效力也!”
张时表情复杂地说:“既如此,弟何不与我去郑县寻钟元常,以弟之才,必受朝廷重用!”
杜畿摆摆手:“诶~兄此言差矣。都是为朝廷办事,何来大用小用之说。兄是来找马府君的吧?正好吾也要去郿县一趟,我给你带路。”
于是,二人结伴往郿县去寻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