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在邺城生气的同时。
雒阳，杨安殿。
天子亦与荀攸密谈。
二人密谈的内容，当然是马超的奏表和来信。
今天朝堂上，群臣中有不少人都赞同跟袁绍议和。理由多种多样，有说朝廷师老兵疲的，有说粮草不多的，都挺有道理。
但天子没有立即做决定，天子不想就此罢休。
所以，他暂时搁置决议，夜里召荀攸入宫商议。
荀攸也认同马超的提案，甚至对这个提案赞不绝口！
天子气馁，问荀攸真的不能再打了吗？
荀攸郑重地说：“陛下，马孟起损失惨重，朝廷的粮草也不多，再打下去，臣恐不仅不能击败袁本初，还有可能把好不容易收复的并州丢掉！”
天子不甘心地说：“孟起无力再战，朕不是还有曹爱卿吗？”
荀攸莞尔：“陛下，中原疲敝，曹孟德的军粮恐怕只够维持数月，臣认为他难以单独与袁本初相抗衡。”
“哎！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按照孟起的意思办了。只是如此轻易恢复袁绍的官职，朕不愿啊！”
天子向荀攸吐露心声。
荀攸明白天子的想法，毕竟天子手里最大的底牌，就是那一个个官职。
轻授官职肯定会削弱朝廷的威信，所以天子才如此纠结。
荀攸为天子分析道：“陛下，若陛下能以虚名，换得袁本初罢兵，绝对值得！”
天子疑惑：“哦？你真这么觉得？”
荀攸信誓旦旦地点头：“臣不敢欺君！”
他继续劝说：“陛下，朝廷真的不能再战了。当务之急是掌控并经营并州，利用河东、河内二郡之财力物力，巩固太行山防线，使之成为关中屏障，以便将来抵挡袁绍。”
“臣知陛下中兴心切，只是即便英明如光武，也花费了十年时间，方才平定天下。自陛下东归起，方才过去五年，陛下正值壮年，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要知道，夫子曰：治大国如烹小鲜。望陛下明鉴！”
荀攸苦口婆心，向天子阐明要义。
天子终于被说服，答应草拟奏疏，恢复袁绍官职，并按照马超的建议，把袁绍从易阳侯改封为邺侯，巩固其地位。
这一波，朝廷只能说是用虚名换时间了。
然而，天子下达旨意后，荀攸没有退下，而是问了天子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荀攸说：“陛下，前将军为朝廷收复并州，您决定好怎么封赏他了吗？”
夜色已深，天子本来有些睡意。
经荀攸这么一提醒，天子立马睡意全无。
“太仆，你的意思是……”
“陛下，国家大事，无过赏罚，赏罚不明，则大事坏矣！我知陛下素来器重前将军，然他今年方满二十五，往后日子还长，陛下万不可因独宠一臣，而令赏罚失度啊！”
天子点头，即便他再怎么信任马超，这会儿也不得不慎重对待马超的战功。
这便是——功高震主！
天子试问荀攸：“要不，令他持节都督并凉二州军事，录尚书事，封重号县侯？”
荀攸摇头：“并凉相隔遥远，不便统属。且录尚书事者位比三公，将来陛下就只剩下太傅、大司马、太师能封赏前将军了。”
天子又说了几个方案，但都遭到荀攸否决。
最后，天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啦，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如何封赏马超而烦恼！
荀攸其实心里早有提案。
只是这个提案嘛……有点绝，一个不好，恐怕会掀起风暴。
恰好天子问荀攸该怎么办，荀攸决定把这个提案说出来！
“陛下，臣以为，可让马孟起转任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太仆，朕没听错吧？！”
天子惊呼。
荀攸肯定地说：“陛下，正是司隶校尉！”
天子瞬间明白荀攸的意思，这是要把马超调离凉州基本盘啊！
正因想通这一点，天子一时竟愣住了！
“陛下？”
“额，嗯……太仆，你可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陛下，臣很清楚。”
“那你还提？”
“正是因为臣清楚，所以臣更要在这个时候提出！”
天子抱住双臂，不敢考虑这么做的后果。他索性撂挑子不干，把思考交给荀攸。
天子问荀攸：“你说说，你的理由是什么？”
荀攸把脑中所思娓娓道来。
荀攸认为，朝廷掌控的四个州里，只有凉州有州牧，且军事实力强横。即便马超再忠心，朝廷都不可放任他扎根地方。
第二，正是因为马超足够忠心，所以才更应该把他从凉州调出来。毕竟人心不可测，今日忠心耿耿，难保明日不变心。
再者，凉州牧调司隶校尉，这连明升暗降都算不上。一个是边地州牧，一个是京师长官，哪个位置更高无须赘述。
马超如果连这都不接受，那他还想要什么？
他要是敢拒绝，无异于暴露野心！
最后，马超在朝廷的影响力已经非常强了，并州刺史及各郡太守都是他的亲属和旧吏，凉州更不用提。
天子就算不想，也应该着手削弱马超的影响力！
调离凉州就是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荀攸的提案是十分冒险的，因为马超但凡拒绝，那朝廷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局面将会在顷刻间崩盘！
荀攸正是基于对马超的信任，方才敢提出这个议案。
这是对马超的忠诚测验，也是对大汉天命的命运试炼！
如果马超同意，那么非常好，朝廷这艘船还能继续开下去。
如果马超拒绝，雍凉司并四州立马就会乱起来，到时大家一起沉船！
天子听完荀攸的分析，额头已然冒出冷汗。
他不敢赌。
但似乎，局势已经发展到不得不赌的地步！
错过这一遭，再往后，等马超真帮朝廷击败袁绍，那时再想赌绝对来不及了。
天子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同意荀攸的提案。
就这样，打更人的更敲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天子一宿没睡，荀攸也陪着坐了一晚上。
到辰时，天子实在熬不住，对荀攸说：“太仆，你，先回去休息。”
“陛下！”
“容朕，再想想。容朕，再想想……”
“陛下！请陛下尽快下诏，召马孟起入京！”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荀攸悻悻退出杨安殿。
刚出殿门，荀攸便回头望向杨安殿上那块牌匾。
牌匾金光暗含，似蒙了一层灰，又好似没蒙。
“哎——”
荀攸叹息一声，感慨着汉室江山怎就如此多舛呢。
当天，恢复袁绍官职的诏书送往并州。
数日后，召马超入京封赏将士的诏书，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