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给事中,王德汉,王府。
“将军,不知你们到寒舍来做什么呀?”
赵征带着锦衣卫到了王德汉府上的时候,好巧不巧,这王德汉正在就着大头蒜,吃着炸酱面。
“寒舍?”
“王府两个字,王大人小小一个七品官也敢用,光凭那块匾上的这两个字,我们就能治你的罪!”
“还有,瞎了你的狗眼,什么将军!站在你面前的是赵府的正义侯!要叫侯爷!”
毛祥已经被赵征使习惯了,所以现在,他又把这个统领带到了身边。
现在也是这个毛祥,最先站出身位,对王德汉骂道。
“啊,赵府的正义侯!”
现在日月王朝。
谁不知道京城有个赵府。
其府上先后出了一个巡按,死后被封了忠义伯。
再出了一个农圣公,死后被封了赵王。
赵府现在圣眷正浓,又出了一个正义侯,怎么还成了锦衣卫的话事人了。
真让王德汉觉得自己这个七品给事中,狗屁都不是。
他想到自己当了五年的给事中,还是一个给事中。
而人家只用了短短的三年,五代人的代价。
就王、公、侯、伯都有了。
所以他赶紧换了一副脸色,
“原来是正义侯当面,是下官狗眼看人低了。”
然后又赶紧解释自己府匾的事。
“寒舍之所以挂着王府两个字,是因为下官就姓王呀!”
“如果侯爷和将军觉得有错,下官这就摘下!”
单看其表情和桌子上的简单饭菜,是真看不出来他是一个贪官。
但锦衣卫可不是吃白干饭的。
自从有了赵征这个先例后,皇帝朱重八就意识到了锦衣卫以往探查情报的局限性。
不止要查大臣,查勋贵,查皇亲国戚。
小官也不能放过!
所以在三年前,朱重八就开始加大了对锦衣卫的投入。
只要有实权,或者接近中枢的官员,都被他安插进去了锦衣卫。
这王德汉府上,自然也不例外。
“姓什么是你的自由,摘不摘下府匾,也不是本侯今天来找你的理由。”
赵征四周打量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府邸,从表面看,好像除了大点儿,就真没什么收敛钱财的证据了。
“下官一定配合,那不知侯爷可否告知下官,到寒舍来到底是做什么?”
王德汉无论态度,还是回答都滴水不漏。
锦衣卫也不是万能的。
就只知道其府上经常有人送礼,而且都是一些巨商。
对于王德汉这个给事中到底把财物藏匿到了什么地方,还真不知道。
眼前这个家伙谁都不相信,定有自己的财物藏匿处。
“那就不劳烦王大人费心了,就让我手下的兄弟们自己搜吧。”
赵征开口后,毛祥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开始寻找。
王德汉也十分的配合,脸色也没有半点的慌乱。
“那将军们辛苦了!”
“侯爷,下官这碗面就要坨了,下官能否先吃完?”
似乎是对自己极度的自信,见着锦衣卫在自己府上到处搜查,王德汉还有心思吃自己的面。
“杂酱面加大头蒜,王大人也是会吃啊。”
搜查这种事,用不着赵征亲自动手,他自然就陪着王德汉,看他是否会露出破绽。
“侯爷说笑了,为陛下服务,没有功劳,更没有过节,自然只能吃一些粗茶淡饭。”
王德汉好像没有听出赵征的话外之音,一碗杂酱面配蒜被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模样。
不提在前世天天都经历着,被各种或文字或视频的信息流轰炸。
就算是从来到这异世界后开始算,在日月王朝的朝堂中,赵征也沉浮了这么多年。
所以赵征切实明白一个事实。
那就是当问题显现得越多的时候,说明问题都不大。
而当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一个问题都没有发现的时候,那就完了,说明问题牵扯太广,犹如已经被蚂蚁蛀空的大堤!
“王大人倒是好觉悟。”
“不敢不敢,下官也是身在其职。”
“身在其职?王大人又说笑了,本侯可是听说,王大人明明在几年考核中,都得了甲等的评价,足以升任中书省当差了。”
“可王大人却拒绝了,又是怎么回事呢?”
毛祥带着锦衣卫的人,果然半点高价值的财物都没有搜出,已经又回到了赵征身边。
一众锦衣卫就这么盯着王德汉,等待着他的破绽出现。
“侯爷又说笑了,比下官优秀的人还有更多,而且下官对自己的水平有着深刻的认知,自然不敢去到中书省耽误国事。”
见赵征已经认定了自己有罪,王德汉的心理压力也很大。
但是一想到自己出事后可能会有的下场,他还是选择继续负隅顽抗。
反正锦衣卫也不能没有一点证据就抓人,除非是皇帝看他不顺眼了,那种有没有证据都无所谓的死局。
不然,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啊,赵征比皇帝更不讲究规则。
就算找不出来证据,他也有办法凭空变出来。
“那王大人不妨带本侯去你办公的地方看看吧?”
“自然无不可。”
王德汉不知道赵征打的什么算盘,为什么要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去搜查。
再傻也不会有人把收的好处藏在县衙吧。
反正他不是那种傻子。
他所收取的巨商们的银两,都被他换成了体积更小的宝钞,而且交给了自己正妻,藏匿在乡下老家呢。
县衙。
给事中本来就没有多少实权,所以此时这里来往的官员并不多。
在见到赵征和王德汉身后跟着的锦衣卫后,就更没有人敢做停留了。
只剩下了墙上挂着的闻风奏事,案桌上摆着的空白文件。
所以毛祥带着锦衣卫们在这些东西上,还是没有翻找出任何东西。
见着毛祥摇头,王德汉内心得意的生出笑意。
不过表面上,却装作忍得太久,自己不得以而生出气的表情。
“侯爷,各位将军!”
“下官虽然能力一般,但也是得皇上朱批,中书省左丞相李善肯定,才成为七品给事中的官员。”
“闻风奏事,乃给事中的本分。”
“捕风捉影,也是侯爷与各位将军的本职。”
“但如果找不出下官失职的证据的话,还请侯爷与各位将军出一道文书,证明下官的清白!”
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德汉一口气将自己的底牌全都交了出来。
朝臣之上,最不能惹得就是可以闻风奏事的言官,因为他们比锦衣卫有更大的权利。
锦衣卫还多少需要证据,或者皇帝旨意才能办事。
但言官给事中不同,只要他们这个群体发现了问题,或者想到了问题,那都可以直接上奏。
何况除了自己的言官身份外,王德汉还搬出了皇帝和国公兼中书省左丞相。
“王大人说得对,就算是锦衣卫也必须要讲究证据。”
赵征坐到了案桌后的正位上,好像真的放弃了查找王德汉的罪证。
他一边同意着王德汉这个给事中的话,一边好像只是手痒不死心,翻看着案桌上的文书。
王德汉也顾不得他随意翻看奏文机密的冒犯。
只想要赵征赶紧带着锦衣卫走。
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对其他人,或其他锦衣卫也许有用。
但是对正义侯,肯定连半点威胁都算不上。
只是,怎么你还不走啊!?
“王大人,你这里的公文可真多啊?”
赵征当然不走,证据就在眼前,他走什么走,所以又好像闲聊一样,问了一个问题。
王德汉见他语气见缓和,还以为没事了。
“回侯爷,办事县衙有这么多公文很正常。”
“毕竟我们身为给事中,也不能真就空口污别人的清白。”
“我们的日常办公内容,就是要从这些各种已敲定完结的公文中,发现问题,向中书省,或问题十分严重的话,直接向陛下上书!”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可惜,公文是死物,不能做到他这种地步。
“那还请王大人给本侯解释一下。”
“为什么这些公文当中,有这么多涉及到财政收支的公文上。”
“很明显的能看出,地方布政司的盖章日期,与其上填报数额字迹的日期不一样!”
“难道是写字的毛笔有墨水,唯独盖章的印泥短缺?才造成了印章暗淡,字迹清晰!?”
赵征问的这个问题,就是此世未曾发生的空印案。
空印一事,自前元开始,就成为了在缴纳税粮时的一种潜规则。
其开端,是因为各地到京城路程和路况都不一样。
那么在运输税粮时,造成的损耗就在所难免,也难以估计。
而涉及到财政收入和税粮的报告文书呢。
又要求地方上交时所报给户部的文书上的数额,与税粮到了京城后清点出来的数字相同。
所以不擅统治的元朝君主,也默认了各地方官员在运输税粮时,先只盖上印章。
等税粮到了京城,被户部清点出来后,两者再填上同一个数额的做法。
此世,日月王朝同前世大明一样,其实很多东西都是直接拿过来用的。
包括这种规矩。
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皇帝朱重八,毕竟也是开天辟地来,头一回从乞丐跳到的皇帝。
他自然不知道会有这种规矩。
那为什么满朝文武无一人提醒到他这个问题呢?
还是那个答案,人心隔肚皮。
没人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其涉及到的问题,大过了这个问题本身。
“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啊!”
“下官只是一个给事中,这些文书都是来自户部!”
所以,王德汉慌了。
他很慌,瞬间汗水就打湿了背部。
因为他知道,空印这个潜规则,虽然方便了各地运输税粮,但也会导致无数蛀虫滋生。
而这些蛀虫!
代表的是无数的布政司,无数的五品府尹大员,甚至是绿林豪强,和更高的大臣。
他们侵害的是天下所有人的利益,更是皇家的利益。
现在有锦衣卫在场,就不可能传不到皇帝的耳朵。
“求侯爷明查!”
以后会引起多大的波涛王德汉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现在的自己不撇开所有的关系,接了这个罪。
那就不只是一人吃席,而是九族不保!
“王大人多虑了,本侯自会严查!”
“但本侯,还是喜欢你刚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