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皇,儿臣认为内圣外王,才是传万世之方!”
沉默了许久,太子朱标终于回答了皇帝朱重八的问题。
他抬头,神色坚定。
身上杏黄色的五爪四龙纹,显出了独属于他这个太子的恩威。
而皇帝朱重八眯眼一听,却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表示赞同。
反而是摇了摇头道。
“内圣外王,确实是能传万世之方不假。”
“那父皇又为何摇头?”
太子朱标有些诧异。
“为何?”
“标儿啊,父皇问你一句,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皇帝朱重八放下了酒杯,放下了筷子。
只将桌子上的下酒菜,向太子朱标推进,原是以这几盘下酒菜代表了天下。
酒气环绕中,他身上明黄色的五爪九龙纹,也好像圣武并显,活了过来。
“自是......”
“天下人的天下......当然,更是我们朱家的天下。”
太子朱标前半句话,出自腹中经典,所以说得无比顺口。
至于缓了两瞬的后半句,却是被自己父皇盯住的压力。
和低头时。
与自己太子黄袍上的金龙对视,突然理解的道理
“父皇,儿臣明白......了!”
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皇帝朱重八听见这句话,再见着他的反应,瞬间喜笑颜开。
“哈哈哈,标儿,是真的长大了啊!”
“来,父皇为你倒上一杯!”
可惜,这杯酒还未倒满,他的笑容和手上的动作,就被按下了暂停。
“但是,父皇!”
“儿臣却是觉得,赵府所作所为之事,非为门户私计......”
“父皇......”
砰!
无辜的酒壶就这么重重的被钝在了桌子上,差点装不到壶生的第二壶酒。
“咱看你还是没有明白!”
“标儿啊,你是读书读傻了吗?”
“这个!几年前,由你亲笔记下的笔稿!你还记得吗!”
说着,气着。
皇帝朱重八就直接将自己怀里的初稿给丢了出来。
太子朱标赶紧接过,看了起来。
往日种种,浮现在他的脑海。
坐着的他赶紧点头。
“儿臣自当记得!”
但对侧的皇帝朱重八,在同时,却激动得站了起来。
“那父皇要你再仔细看看!因为父皇看了近十年!”
“你说对了!”
“那赵府上下确实不是为了门户私计!”
“但就是因为这样!”
“这十年里,咱这日月王朝越强盛,咱反而越害怕!”
太子朱标诧异的抬起了头,他还是第一次从自己父皇的嘴巴里听见害怕这两个字。
“父皇?”
皇帝朱重八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然后才睁开。
“标儿啊。”
“在读书上,父皇确实是比不过你,因为父皇是在田里长出来的!而你,是在这皇宫内院里长起来的!”
“但是,标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的道理,你父皇我是无师自通!”
“放眼天底下!就是古往今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你父皇我更有体会这句话!”
“所以,咱知道,咱清楚!那赵府上下,是想要咱朱家的命啊!”
“赵府上下不为门户私计,但咱,还有你,还有咱朱家的后世皇帝!”
“为天下百姓是要务,但咱朱家的门户私计,就不是要务了吗?”
“所以,你要咱这个皇帝怎么做?你要父皇怎么做?你还在这里维护赵府!你还觉得赵府和其他文武大臣家一样吗?”
皇帝朱重八走到了自己的太子跟前,近距离看着他,两人对视。
直到太子朱标低头认教。
皇帝朱重八才继续开口,并且越说,这情绪越起。
“所以,父皇只能做一个寡薄之人!”
“你如果不信,你去问问那诏狱里的死囚,问完就把人给杀咯!”
“你问他们,如果他们做了皇帝!对待赵府,会不会和咱一样!”
“到时候,你会发现,他们只会比咱这个皇帝更残暴!”
“但咱呢?”
“咱杀大臣,贬赵府,天下还在蒸蒸日上!那些个士农工商,咱可是一个好人都没杀啊!”
皇帝朱重八说完,已是口干舌燥。
太子朱标听完,也已是彻底哑口无言。
“父皇......您快坐下喝口酒润润喉吧......”
“儿臣理解你了。”
皇帝朱重八这才坐下,顺手,又把太子朱标手上的稿子给抢了过来,放入了怀中。
“但咱看你还是没理解!”
“所以有几句话,咱还是得给你说再三清楚了!”
“父皇请说,儿臣谨记!”
太子朱标一边为自己父皇倒酒,一边点头。
“对满朝文武,需牢记,将帅可废!江山不可亡!”
“对赵府,得例外!”
“标儿你必须遵守,可放心用之,不可尽心信之!可降罪之,不可亲手杀之。”
皇帝朱重八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就走到了自己的书架旁,拿出了那份遗诏。
“不过标儿你也放心吧,待天下安宁无患,在父皇死前,咱会以王莽篡汉之罪,为你把赵府这个麻烦给彻底解决了。”
“罪责,骂名,咱都给你担咯。”
“你上位后,就只管做好你的仁宗!”
“诶!你哭什么!”
回头的皇帝朱重八,手里拿着遗诏,却是瞧见太子朱标已泪流满面。
他有些感动,但看着自己拿出来的遗诏又有些皱眉。
心里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唉......”
“这遗诏,还是留下吧。”
“若咱急吼吼的走了,这骂名,也还是咱的。”
“标儿啊,咱不该让你现在就承受这些,但你是下一位皇帝,又必须能够承受住。”
“所以咱不悔今日。”
“只悔,让那赵府之前的家主,做了你的太傅......”
......
......
......
傍晚,天将黑时。
太子朱标回到了自己的东宫。
白天酒桌上他父皇的种种话,让他忧愁挂眉。
往日太傅赵征对他的教诲,又让他内心复杂。
两种情绪,就这么在他的脑海里对撞,打架。
“到底,谁才是对的呢?”
太子朱标低头看着自己衣上的金龙,他的内心真的很乱。
终究还未正式上位的他,每日就寝前,还能有时间翻看自己最爱的圣贤书。
圣贤书上的条条大道,让他痴迷。
但今天,抱着书的他,却看不进去了。
砰!
“陛下,臣等就回去了!”
“回去吧!你们辛苦了!”
原是东宫内阁的那些个侍郎学子,看他还在大殿内,来向他拜别。
吱呀~
轰!!!
嚓!!!
然而,就在太子朱标低头,准备继续烦恼时。
大殿外,却突然一声惊雷。
闪电,突然使他所在的大殿内也亮如白昼。
照亮了那些个转身离去的内阁侍郎学子。
太子朱标的内心,在此时,也突然响应了一声惊雷。
他突然有所悟。
为了抓住这一丝内心的明悟。
他急忙转身,去到了东宫内阁办事的角落,翻看起了上面的公文处理情况。
“好啊!批阅得好啊!”
“一群侍郎学子,干的事,比起丞相却不差半分!甚至更好!”
“这是什么道理呢?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太子朱标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不同于圣贤书上的新大道。
......
“哈哈哈,我悟到了!”
“赵府与皇帝,是能够共存的!”
吱呀~
淅沥沥沥~
雨变大,风甚至吹动了东宫大殿的大门。
但太子朱标内心却放晴了。
“这场带雷风雨,来得好啊!”
“北出享爽秋,南来苦灾洪。本是尘云雾,于我却不同。”
“父皇,太傅,标儿有两全法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