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案......”
秦勇力以为赵征是已经放弃,正绞尽脑汁,想从《日月律》里找出一条来拯救他们十一人,结果他没有想到,赵征认罪居然是为了再无压力,继续告案。
“那自然......”
“天下岂有罪犯继续告案的道理!罪犯的话怎么可信!”
见秦勇力就要点头,孔千站不住了,直接当场跳脚。
就是给他十个脑子,他也想不到赵征居然敢用自己与族人的死,来换取继续告案。
他的新孔府!他的家主之位!
若是被赵征告成,那岂不是都没有了。
虽然孔千认为,赵征也不可能告成,毕竟天下士绅何其之多,牵扯何其之大,单凭一个与家主撕破脸,得不到家主支持的赵征,就算还加上他十个族人,也绝对不可能成功!
“大胆!”
秦勇力成了朝堂上第一个忍不住的人。
他直接就一脚把孔千踢成个狗吃屎。
南雄侯赵永见状,嘴笨的他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能说会道的队友,所以怎么可能让秦勇力继续上脚,赶忙挡在孔千面前。
“尚书大人这么做,是不是有所不妥!”
“南雄侯!本官乃刑部尚书,此人一直上蹿下跳,冒犯朝堂威严,该当庭杖二十!不过只是先算几脚,已是便宜了他!”
秦勇力面对赵永,没有一点退让。
他身后,刑部所属官员也一起上前,死盯着南雄侯,以防他上头对自己上司动手。
南雄侯看自己惹了众怒,只能赶忙退开,抬头准备向皇帝朱重八申冤。
但谁知道,他刚抬头就看见皇帝朱重八和太子朱标都面带着快意之笑,让他只能赶紧把自己刚才喉咙里的话,吞回肚子。
“行了,咱的朝会不是大街,全部都给我好好站好!”
“爱卿快拿出证据来吧。”
“若是证据确凿,咱特允功过相抵!”
皇帝朱重八终于开口,而且这一开口就掀起了朝堂上一阵喧哗。
功过相抵,这在以往可从来没从皇帝朱重八的嘴巴里说出来过。
倒是从不少原本被他已经砍了头的那些,有巨大功勋的人嘴巴里说出来过。
谁不知道,在皇帝朱重八这里可从来没有这个说法啊。
现在却为赵府开了特例……
所以即使赵征还没拿出来证据,朝堂上的众臣就已经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因为谁都知道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无论怎么样,都会保住他们的性命了。
“陛下!”
“天下士绅动摇国本的证据,就在这朝堂之上。”
赵征自然高兴,虽然他不会接受。
“证据就在这朝堂之上?”
群臣听见他这话,互相环顾起来,以为赵征提前把证据交到了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身上。
一旁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孔千,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忐忑。
真有证据?
不会吧。
天下何其之大,士绅何其之多,单靠他们赵府那点人,怎么可能收集齐这么多的证据。
他肯定是在虚张声势!
孔千也回头看向了朝堂上的众臣,但无论他怎么看,他都没看见哪一个朝臣身上有些不对劲,像带了东西。
没错了,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赵大人,你们所说的证据倒是快拿出来呀,可不能让陛下久等,陛下先前就已经乏了。”
孔千恭敬的向高台上作揖,表示自己对皇帝朱重八的恭敬。
但是皇帝早看出了他的本性,对此只感觉到膈应。
不过比起这个,他还是更关心赵征所说的,天下士绅动摇国本的证据。
赵征他们一家人虽然有私心,但在这种事情上还从来没有说过假话。
想到这里,皇帝朱重八就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太子朱标,示意他一会儿多上一点心。
“这位乡亲别慌,证据马上就来!”
赵征也学着孔千,在说话后,向高台上作了一个揖。
吊住皇帝朱重八的胃口。
“陛下!除了奇怪的鸡蛋,微臣与十位族人,在外放巡查安抚中,在南河架阁库还发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皇帝朱重八眉头更皱,头发已经花白的他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份耐心。
“陛下,这件怪事便是这些年,南河布政司可耕用地面积从两千万亩已经涨到了三千四百万亩。”
赵征先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大的圈,然后又比划了一个更大的圈。
“但微臣在这种专业的事情上也不是很懂,就想问户部尚书吕老一个问题。”
“赵大人尽管问。”
户部尚书吕尚在皇帝朱重八点头后迅速站出,他相信赵征不会坑自己,毕竟大家都已经是自己人了。
至于孔千,他现在只能无奈的看着事情发展,毕竟秦勇力还一直死死的盯着他。
“敢问这些年南河税收涨幅如何?天下各布政司涨幅又如何?符合开明二年至十年间的涨幅幅度吗?”
吕尚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赶紧在心里默算。
朝堂一时安静了下来,还不知道赵征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基本符合。”
过来差不多一盏茶功夫,吕尚算好了,不过他还是先回头,见自己户部的其他下属也都是肯定的表情,然后才对赵征,对高台上的皇帝点了头。
“呼……”
他这一点头,带动着整个朝堂乃至高台以上的皇帝,都长呼了一口气,把刚才的紧张消散掉。
孔千更是大喜。
符合!
符合那不就是没问题吗?没问题,那不就代表赵征一直在说假话!
赵征说假话不就代表他有欺君之罪,这是罪上加罪!肯定是不能够在功过相抵!
他也看到自己的新孔府在向自己招手。
“陛下!这便是微臣的证据!”
孔千刚想迈步,赵征却先他一步。
证据两个字,让他脸上的喜意变得僵硬。
随后赵征说出的话,让他全身止不住颤抖。
“陛下!开明十一年,我朝便进行了高产粮种推广!”
“然而刚才户部已经印证,开明十一年到开明十九年,这九年间的税收涨幅幅度却与开明二年至十年一致!”
“还请陛下明查天下土地兼并情况!”
“再查农户与佃户比例!”
赵征抬头,侧脸对孔千送上了免费的一笑。
让孔千当场炸毛。
“陛下!草民请治赵贼欺君之罪!”
“赵贼是在拖延时间,谁不知道开展如此调查费时费力!他是想拖过秋后问斩啊!”
“而且就算其中有土地抢占的问题,那也与赵贼刚才所说天下士绅皆有罪无关!”
“谁不知道天下士绅皆拥护陛下!存在农户转为佃户,那也基本是士绅们帮助遇到困难的农户,做出的无奈之举!”
“哦?看来这位乡亲很是明白,士绅是如何帮助遇到困难的农户转为佃户的啊?”
赵征看着炸毛的孔千,淡淡的话语中充满着挑衅。
孔千也果然自信点头。
“草民得陛下考验,出了孔府后便自力更生,但奈何一时周转不行,就是转佃户得了一个大善士绅帮助,方度过了难关。”
“有许多人也是和草民一样的境遇!”
孔千脸上透着骄傲,好似皇帝朱重八真是为了考验他才卸了他这孔府家主之位。
“你是说后来他把地也还给你了?”
“那自然!”
“那赵某也很是佩服,这位士绅居然如此的大善,有钱不赚,专门舍财帮人度过难关。”
赵征实在没忍住,最后笑了出来。
“陛下,还请令人严查这位大善的士绅。”
“微臣怀疑这位大善士绅利用士人免税巧占朝廷税收!”
孔千听见这话,瞳孔瞬间紧缩。
朝堂上不少文武大臣的后背也一下布满了密汗。
这一切,自然都在皇帝朱重八的眼中。
啪!
“好啊!好啊!”
“咱也确实想看一看,如此大善的士绅到底是什么模样!”
奉天殿外的锦衣卫听见这动静,立马就懂事的外出迅速展开调查。
砰!
孔千直接腿软,摔倒在了朝堂上,但他还是没有放弃,他还想要抓住那最后一点的希望。
“你这是污蔑!空口胡说!”
“哪有把空口胡说当做证据的,天下士绅岂会犯下如此无法。”
“这位乡亲,士绅财压乡里,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毕竟架阁库里面记录的数据又不会作假,而且如果不是他们犯的案,导致朝廷在所有布政司的税收如此大范围的减少?”
“那会是谁,还有那个群体的力量这么大,散布得那么开?”
赵征回头,回望朝廷,看着朝堂上所有的文武大臣。
“难道是文武大臣们犯下的案?”
“那自然不是!”
“赵大人说得对啊!”
砰砰砰!
“还请陛下明查天下士绅!”
突然被点的文武大臣们怎么敢接下这个话,面对赵征眼神中的莫名意味,与高台上的注视,他们赶紧摇头。
赶紧表示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然后再赞同赵征的说话,请皇帝严查此事,至于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那就只能放弃了。
不少人欲哭无泪。
你们赵府是真狠啊!
你们不要钱!怎么连累他们也要不到!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我……”
孔千看着身后尽皆下跪请旨的朝臣,面对面色带笑的赵征,他如何敢说大部分士绅敢那么做,都是朝臣的授意。
撕拉~
高台上也终于给予了回应,孔千抬眼望去,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
因为皇帝朱重八正将他与南雄侯带上的那些来自士绅的万民书,给一张张撕成布条儿。
“来人!将孔千与这赵永带下去!秋后问斩!”
“至于士绅抢占土地,士人抢藏税赋……”
“陛下!户部上下请旨查办!”
户部尚书吕尚这时候自然不会继续被动,他身后的户部下属,也立刻跟上。
“陛下!户部请旨!”
“咱允了!”“并且咱决定,此次巡游天下,改上南河!”
“咱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士绅的天下,还是咱的天下!”
皇帝朱重八站起,看着满朝文武,若不是太子朱标在侧,他都想再进行一次喋血奉天殿。
这些文武大臣,好啊!
都是好样的!
“至于赵爱卿们!此次功过相抵,各位可有意见!”
再看赵征,皇帝朱重八是又恨又爱。
恨的是,他总觉得赵征在通过这一次次事件,在达成什么目的,而且总是他们发现这些大事件,而不是他的锦衣卫。
爱的是,赵征他们又确实发现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也给他上报了。
“谢陛下!!!”
柱子下,被一群太医围着的侍郎赵征瞬间苏醒,笑着上前就要跪谢天恩。
“嗯!”
皇帝朱重八见到这个赵征,脸色才终于好了些。
就在他大手一挥,就要下朝时。
另外一边的赵征,那自然是不愿意了。
“陛下!功就是功,过就是过!”
“臣等先犯过,再立功,自然当先惩罚,再奖项!”
“陛下!”
砰砰!
“臣等斗胆请旨要赏,与前家主合葬!”
一众巡查安抚使,在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准备放松下来时,又给他们来了一波大的。
让正被禁卫军拖着走,一路漏着屎尿屁的孔千都忘记喊冤。
“陛下!他们都累了!在说胡话!”
家主赶紧上前。
皇帝朱重八皱起眉头,太子朱标赶忙站到他前面,点头示意理解。
“累了便赶紧带回去休息!”
“陛下!”
“《日月律》提改便是微臣前家主提出,依法行事更是微臣前家主回到京城时,在众人面前做过的表率!臣等岂能违背!”
“陛下!臣之前擅杀王爷,便已获开恩,臣此番再犯,岂能轻饶!”
“陛下!新版《日月律》推行再即,臣等今日若能将功补过,那天下犯下不法者,岂不是皆能等到自己获得功劳后获得减免直到无罪!”
“臣等还请陛下!太子!”
“以及家主成全!”
“臣等万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
最后,一众人甚至求起了水火不容的家主。
“这!你们!”
砰!
家主自然又晕了过去,然后被太医轻车熟路的抬回原来的位置,等待下朝。
就是为难住了皇帝朱重八与太子朱标。
成全他们吧,他们就会没了。
不成全他们吧,他们自己也会没了。
幸好秦勇力还在。
赵征他们为了拥护司法平等,甚至不惜自己性命。
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陛下!臣认为,当如此处之。”
“赵大人一干所犯,确实是死罪!该当秋后问斩!”
秦勇力赶紧向上头打着眼色。
皇帝朱重八见状,才敢点头。
“那行吧,来人啊!”
“谢陛下成全!”
禁卫军再次上殿,只是震撼了朝臣,全都不解的看向秦勇力。
你怎么敢的?
……
你怎么敢的?
事后,皇帝朱重八赶紧找来秦勇力,也问了相同的问题,只是字自然不是这几个字。
“一众赵爱卿为国思虑,咱若杀之,岂不是昏君!”
“陛下!太子监国满一年岂不该举国欢庆?陛下您同娘娘巡游回京岂不该举国欢庆?诸王开疆拓土有所成绩岂不该举国欢庆?”
“既然举国欢庆,自然天下大赦!”
刑部尚书秦勇力不愧深谙律法。
“哈哈哈,难怪难怪,秦爱卿说得好!咱令你立刻写进章程!”
皇帝朱重八与太子朱标对视一眼,眼神皆是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