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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预言
    尽管有各种说得通的理由,但曾氏没有封王,造成的负面影响非常大。

    在此之前,黛青一向以积功升迁公正可靠深得人心。

    黛青的爵位晋升模式是一种非常简单清晰的量化操作标准。

    以云骑尉作为基础等级,以后凡是有军功或其他功劳,或原袭父祖世爵,本人又因功得爵,都可合并加等进袭。如合两云骑尉即可进至骑都尉,再加一云骑尉是为骑都尉兼一云骑尉,如此递算,积至二十六次,既是一等公爵。

    这之所所以这样简单明了,就是为了让那些不通文墨的武夫,可以相信自己的一切努力和牺牲一定是有回报的。

    而之所以团练可以打败太平光明军,之前的固山军团和绿旗军团却不可以,关键也就在于此。

    固山军团经过二百多年的世爵、世职累积,基本上已经普遍躺平了,越来越多的人凭着血统基因和人脉关系就可以安享一生,又何必非要在战场上拼死拼活?至于绿旗集团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哪怕是最底层的普通士兵也是通过各种关系从军入伍,为的就是赚钱吃饭养家糊口。

    这样的军队,精通各种人情世故,到了战场上却当然不是被宗教狂热充满大脑小脑的太平光明军的对手。

    可是曾国藩的湘军团练,就大不一样了。

    湘军是一支高薪私人武装,所有人层层级级,最终只对曾国藩个人负责。而曾国藩凭一个普通文官,虽然做的是道德文章。但是真正要想让整个大军对自己绝对效忠,只靠忠义肯定是不行的,那也只是做给朝廷和世人看看而已。真正维系湘军团练有两个要素,一个是乡情,一个是名利。

    所谓乡情,更准确的说是宗法与地方乡亲情结的结合。曾国藩招的湘军,是一支地地道道的湘军。湘军的招募不受兵部控制,所有的高级将领都是曾国藩老家三湘省的老乡甚至亲戚。中层将领都是曾国藩老乡和亲戚的老乡和亲戚。以此类推,最后所有人都是曾国藩的老乡的老乡或者亲戚的亲戚。因此,湘军所有人非亲即故,而且都。

    至于名利,那就更实惠了。

    曾国藩曾经说过:“我组建湘军团练,这是要带着乡亲们去玩命,要是不能让他们赚到比别处高三到四倍的军饷,那就对不起乡亲们。也就不能把大家从各自的家族里带出来,更不能指望他们积极主动的替朝廷卖命。”又说:“当兵是卖命的活计,招兵招的就是士兵的命。你要是不拿出个有诚意的价格,人家也不会实心实心的把命交给你。你就是把人招上来,人家也不会真正用命杀敌。”

    所以,当时湘军团队的军饷相当的高,普通士兵最低也能赚四两银子,好的话可以赚到六两甚至八两银子,这样一年就有五十到一百两的收入。这个收入已经相当于一个知县甚至知府的正薪收入水平了。当然,这里只是比较正薪,知县和知府还有十倍于正薪的养廉银,但是士兵们也有战场上的战绩奖励。而且,同样是当兵,固山军团或者绿旗集团的普通士兵的正薪只有每月二两银子。固山军团的士兵要好一点,加上禄田可以达到月薪八两左右,但是绿营即便加上禄田也只能达到四两。而且禄田需要耕种才会有收入,自己种的话肯定就不能当兵打仗,租给别人种收入又要打折扣。而湘军士兵这个收入纯粹是当兵的收入。

    而且,湘军士兵的战绩奖励也非常丰厚,临阵杀敌一名,赏十两白银,活捉敌人一名,赏二十两白银;不幸阵亡,发给家属抚恤金六十两。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应征加入团练的,都是些普通的山民农夫,他们本来是没有参军入伍的资格的,这些三湘地区的山地农民,即使在年景比较好的时候,也只能维持在一二十两左右的年收入而已。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湘军的基层并非职业军人而是一群来自山野的农夫,却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打垮了连克固山军团和绿旗军团的太平光明军。这样的成就是与曾国藩的“高薪养兵”政策分不开的,更是与“有功必赏”的公信力分不开的。

    而这种高薪重信环境下培养出来的将士,很自然的也会对于朝廷有非常高的要求。

    换言之,他们根本不能理解或者说原谅朝廷不讲信用这种事情。至于朝廷的那些理由,在他们看来统统只是借口,反正总归是朝廷没信用。当然,朝廷没信用,也还是朝廷,他们并不会把朝廷怎么样。但是既然朝廷没信用,那么他们就不会再信任朝廷,而是想着怎么糊弄朝廷。

    不仅湘军有这样的影响,其他各路团练军,都是这种看法。

    越是旁观者,看得越清。

    所以,整个黛青帝国上上下下再没有什么人真的相信朝廷的话了。

    在平定太平光明国三年之后,已经封侯的曾国藩与一位自己非常器重的幕僚同时也是自己的入室学生,赵烈文探讨时局。

    曾国藩先是讲了最近听说京城发生的一些混乱丑恶的事情,并因此很为黛青未来的前途感到担忧。与曾国藩相比,赵烈文表达的更加直率,他明确的指出,黛青王朝肯定是要灭亡了。

    赵烈文说:“黛青帝国的天下,统一的时间太久了,按照天道,很自然会走向分崩离析。只不过君上威严一直很重,天下人找不到机会,如果不出现‘抽心一烂’的情况,土崩瓦解的局就不至于形成。以烈文分析,发生灾难性巨变时候,首先一定是根本颠倒,而后则会出现天下无主,人人各自为政的局面,最后的灭亡应该用不了五十年就会出现吧。”

    对于赵烈文的观点,曾国藩居然没有反驳,只是进一步问道:“难道不能像历史上的‘北返’、‘南渡’吗?”曾国藩这里所说的“北返和南渡”所指的是古时一些王朝在中土失败后,放弃中土逃回北土,或迁都于南土保持半壁江山。显然,曾国藩是在为黛青谋划一旦失败之后的退路。

    可是赵烈文一言却打碎了曾国藩的计划。赵烈文说:“恐怕会迅速灭亡,未必能效法古时的那些王朝了。”曾国藩对此却产生了疑问:“本朝君德很正,应该不至于这么惨吧?”曾国藩这里所说的君德正,是说黛青历朝历代的君主,德行端正,从来没有出过昏君、暴君之类的情况,按照国运天道,不应该迅速灭亡。

    对此,精通儒、道两门,对于命理运势非常熟悉的赵烈文解释道:“君德固然是的,但是国势强盛的时候,大臣们食君禄报君恩,也是非常大的。而且黛青开国时有很多气运助力,可是所行的杀戮却非常重,得到天下太多机巧。天道是难以测透的。善行和恶行不能互相代替,后世的德行也不能消除前代的罪孽,所以不足以维持啊。”

    赵烈文说了这段话,曾国藩沉默了片刻,惨然的说:“我天天盼着早点死去,免得亲眼看见帝国灭亡。你可千万不要用戏言糊弄我啊。”

    赵烈文很严肃的说:“在老师您面前,我就算平时再喜欢开玩笑,也不敢用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啊?然而,人的生死自有天意命定,不可以随便妄求的。乐死和求生,本质上是差不多的,都是对天命的不顺服。而且,老师也该为百姓思考,有老师在一天,百姓还能多苟活一天,事关重大还请老师不要忽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