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添什么乱!”
胡老大气极,对着胡广清破口大骂。
胡广清还不是秀才,已初具气势,这是胡老大最难容忍的存在。
他很清楚,这些年自己能够享受家中所有资源,正因为他独一无二的秀才身份。若是再多一个秀才,以后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胡广清样样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他不是他的儿子。
不是他的儿子还这样张狂,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走。”
胡老大发了狠,趁着人多势众压根不把胡广清放在眼里。
他又后悔,不该听老太太的话让胡宝珠代嫁。真该把胡嫣儿嫁过去,让胡广清心生愧疚,从此决断科举之路。
科举考的不仅是学识,还有心性。
不过胡嫣儿命不久矣,也算勉强合了他的心思。
钱家人与胡老大配合得当,一窝蜂上前要抢走新娘。
“噌!”
刀出鞘,寒光现。
一窝蜂涌上的钱家人赶忙后撤,就怕刀剑无眼伤到自身。
“我看谁敢!”
胡广清气势如虹,一把散着冷光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毫不客气指向前方。匕首不大,大概能有两掌宽,但那白得刺眼的刀身即便是对刀具无所知的农家汉也一看便知锋利。
“广清,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放下。”胡老三吓得不行,急得猛摆手。
以前胡广清上下学要走很长一段路,胡老三不放心自己的聪明儿子,特意买把匕首给他防身。为了这把匕首,爷俩儿足足采了大半年的草药才凑足银子。
当初店家说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只因尾部有残缺,卖不上价格才让他们捡了漏。这些年胡广清从没把匕首拿出来过,胡老三都快忘了还有这把匕首。
这可是削铁如泥的匕首啊,伤到自己怎么办!
“今日谁若敢上前,别怪我刀下无情!”胡广清是第一次使用匕首,虽已紧握,但毫无章法,挥动了几下已露出破绽。
胡老大看出他不过外强中干,更为不屑。他拦住欲要上前的胡老三,给钱大使了个眼色:
“还反了你!都给我上,出了事我负责。”
有这句话,钱家人也不怕了。
胡老大与钱大私交甚好,两人喝酒时钱大没少听他抱怨胡广清如何如何聪慧,醉酒后也想过些非常手段。
胡广清因太过聪明影响胡老大的家庭地位?若是他没法写字不就无法参加科举,胡老大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钱大摩拳擦掌,就等趁乱给胡广清好瞧。
即便被一群人围堵,胡广清依旧不畏不惧,昂首挺立。他如山一样的背影,深深印在身后的胡宝珠心中。
在所有人都将她舍弃的时候,她平日没放眼里的侄子居然对她如此……霎时,胡宝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悄悄扯了扯胡广清的袖子,轻言:
“广清,罢了,随他们去吧。别再伤着你。”
胡广清身体一僵,“小姑?”
钱家人蜂拥而上,钱大准备趁乱去掰胡广清的右手拇指。只要将他的拇指掰断,他就再也写不了字,更别想科考!
看似单薄的身躯,实则滑不溜秋,几个闪身间胡广清已突破钱家人的包围圈。钱大连他的衣摆都没碰到,更别说掰断手指。
胡老大箭步上前,一把抱住胡广清。吆喝钱家人赶紧过来,人被他抓住了。
纵然胡广清全力挣扎,还是无法挣脱。钱大已经赶来,盯着胡广清的右手,眼中恶意滚滚。
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油然而生,胡广清挣扎得更猛烈了。奈何手腕被胡老大紧握,匕首毫无建树,他的挣扎更助长了钱大的气焰。
“小娃娃,别怪你钱叔心狠,谁让你挡了别人的路?”
钱大意有所指的话刺得胡广清瞳孔紧缩,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了许多事。
“别废话!”胡老大催促,他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乱子。
钱大不再废话,抬手去掰胡广清的手指。
“住手!”
一声巨呵,犹如天雷滚滚,响彻心头。
老太太大步走来,四周的空气恍若停滞,被老太太气势扫到的人不由避让。明明还是一样的粗布衣裳,明明还是那个满脸沧桑的老太太,但就是让人不敢直视,不敢作声。
“大哥,放了广清吧。广清,把刀放下,你要心疼死娘啊!”
小田氏从老太太身后越出,小跑到胡广清面前,想要卸下他手中的匕首,又因胡老大之故无法上手,急得一个劲儿掉眼泪。
“娘。”胡老大见老太太来了,欢喜不已。
若胡广清敢顶撞老太太,万一再把老太太气晕,就算他再聪明也……
“啪!”
重重一巴掌,甩得胡老大眼冒金星,两耳嗡嗡。他手上的力度一松,胡广清趁机逃脱。
老太太的力气可没收着,紧随其后一顿责骂:
“混账东西,你在骂谁?身为胡家长子不顶立门户,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有能耐了你!你负责?你能负什么责!广清若是出事,你爹泉下有知第一个饶不了你。”
老太太骂完胡老大,又对准胡家人开火:
“你们都是死人啊!自家人被欺负没一个人站出来帮忙,再有下次,趁早给我收拾包袱滚蛋。我胡家没有这等自私自利之徒。”
老太太的一巴掌不止打蒙了胡老大,也打蒙了胡、钱两家人。不是说胡老大在胡家说一不二吗?怎么看老太太这脾气不好对付啊!
胡老大头晕眼花,耳朵里只有鸣响,其实根本没有听清老太太说了些什么。缓了一会儿,依旧两眼发蒙,本能叫了声:
“娘……娘?”
老太太刚才是打他了吗?
是,吗?
反应迟钝的胡老大看起来憨憨的,没了精明算计,透着可怜。
满院子的人没有一人为他发声。
怎么发啊?
胡老大那可是上河村的土皇帝,老太太大发雌威,连胡老大都不敢招惹,他们这群小虾米还是悄声躲开吧。
钱大悄悄躲进人群中,真怕老太太看清他的算计再给他来一巴掌。刚才他离得近,老太太那巴掌风扫到他,他都觉得牙疼。嘶……
老太太上吊着眼睛睨着胡老大,一点面子也没打算给他留。
“老二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一千两银子,胡善行啊胡善行,你怎么做得出!”
说罢还不过瘾,伸出手指大力点着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到极点。
老太太说得模棱两可,架不住胡老大自己心中有鬼。前被打,后被骂,老太太又点出了胡老二的存在,胡老大瞬间相信了他被胡老二出卖。
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了!
他被老太太点得浑身无力,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后知后觉的脸颊开始发疼,牵扯到鼻梁,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胡老大这副做派,看得钱家人瞠目结舌。
敢情胡老大在胡家说不了算啊!
连老太太都对付不了,这门亲事八成结不了。
老太太踢开胡老大,准确在人群中找到钱大,吊起的三角眼透着阴冷。
“回去告诉钱大有,这门亲,胡家不结了!”
不结?
钱大刚想辩驳,忽听墙外一声高喊:
“这里可是胡广清家?”
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威风凛凛,越过围墙瞧了进来。正好和钱大看了个对眼,钱大浑身一哆嗦,赶紧低头,什么话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