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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夫妻情深
    鼻翼里是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室内,有些压抑。

    被子里塞了一个汤婆子,十分温暖。火光摇曳间,冯蕴一时恍惚。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前世种种如同历劫,她一度以为深陷梦魇,再也挣扎不出来……

    幸好!

    她还活着。

    隔着帐幔,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端坐在那里,挺拔颀长,落在帘帐上,真实而亲近,她踏实下来。

    “将军……”

    嗓音全无往常的清灵,破锣似的,开口便痛得她要命。

    当即咳嗽起来。

    帐幔被人一把掀开。

    裴獗看她一眼,唤钱三牛。

    “请姚大夫。”

    冯蕴虚弱地抬了抬眼,“我这是……怎么了?”

    裴獗面色沉静,慢慢坐下来,手背贴在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停留片刻,松了松她的被子。

    “你在发热。”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冯蕴不确定他知道多少,屏息看他,眼里好似藏着星子。

    “可是我很冷。”

    裴獗低头,把松开的被子掖回去,把她紧紧裹住。

    冯蕴趁他的胳膊伸过来,软绵绵地拉住他。

    裴獗看过来,一言不发。

    她也抿唇不语,手指慢慢爬到他的脖子,将人拉低一些,贴着他的脸,“果然很烫。”

    外面有脚步,裴獗想起来,冯蕴不让,拉扯住他便缠在脖子上,裴獗气息微滞,身子陡然僵硬,呼吸变得急促。

    床帐簌簌晃动,姚儒跟着左仲过来,看两人在帐子里纠缠,赶紧背转身去。

    左仲轻咳一声。

    “将军,姚大夫到了。”

    裴獗黑眸凝视着那双狡黠的眼,慢慢拉开她的手,起身而立。

    “进来吧。”

    姚儒低头走近,请了脉,说法和濮阳九差不多,无非是身子亏损,要好生调养。

    裴獗让人将熬好的汤药端到冯蕴的面前。

    冯蕴不太想用,可裴獗冷脸站在那里,脸色不是很好,她暗叹一声,忍着苦咽下去大半。

    刚要放碗,就听他道:“喝光。”

    余这两口都不行吗?

    冯蕴晓得他眼下很是不快,迟疑着,将汤碗递给他。

    有外人在侧,裴獗没有多说,一手将她圈住,一手拿起药碗,使了个巧劲儿,便扼住她的下颌,迫着她把药灌了下去。

    冯蕴:……

    骨碌骨碌喝光,看姚儒和左仲在旁忍着笑,她嘴苦心更苦,一时无言,唯有喘气瞪眼。

    姚儒笑着拱手道:“夫人吃些东西,再睡一觉。多睡,好得快。”

    冯蕴僵硬的脸稍稍和缓,谢过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姚儒行个礼出去了。

    房里一片寂静。

    光影投在裴獗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冰冷的神情不变。

    冯蕴不知几时了,更不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对裴獗的性子多少知道一些。

    她要是不主动开口,裴獗大概可以站个一生一世。

    “将军在生我的气?”

    裴獗沉默着,看过来。

    冯蕴被他的目光逼得呼吸有些吃紧,才听他道:

    “我不是将军了。”

    冯蕴微怔,心口怦怦急跳。

    再出口的声音,恍惚得有些失真。

    “发生什么事了?”

    裴獗道:“不是全在蕴娘料想之中?”

    冯蕴看着他眼底锋芒,再是掩饰,也难免流露出一丝局促。

    四目相对。

    那双黑眸里是捉摸不透的深沉,冯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李桑若的房里被裴獗抱出来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无法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当面对他撒谎。

    “将军都知道了?”

    “我可以装着不知。”裴獗目光灼灼,慢慢弯下腰,扣住她的肩膀,“躺下休息。”

    与他相触的肌肤,火一样烫。

    冯蕴心里窒息一般发紧,倔强地硬挺着,迎着那冷漠的眼睛,仰头回视,“你心里有气,就说出来,不用藏着掖着。如果你也认为,我活该被别人陷害,一旦反击,就是大逆不道,那我无话可说。”

    裴獗低头凝视她,“你没错吗?”

    “没有。”冯蕴直视着他。

    裴獗黑眸深深,眸底似有一股悲凉的情绪,压得冯蕴喘不过气。

    片刻,他松开手,将她放回去。

    然后起身离开。

    “裴獗你站住!”

    冯蕴连名带姓地叫他。

    裴獗回头看过来。

    双眼幽黑如同古井,波澜不兴,却格外冷戾。

    冯蕴不像上辈子那样怕他,可当他这样冷肃无情地站在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还是难免心悸。

    “你说话。”

    裴獗:“你叫我站住,不是你要说?”

    冯蕴嘴唇动了动,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情形有点好笑。

    两个人就像斗气闹矛盾的小夫妻,谁也不肯低头,不肯认错,都想让对方先开口。

    想到他踹开房门冲进来的样子,想着那声略带惊乱的“蕴娘”,冯蕴心里莫名一软,苦撑的坚强和竖起的尖刺,慢慢坍塌。

    她低低一哼。

    “哪个女子被这样丰神俊朗的郎君盯着,还说得出话呀,你不是为难我吗?”

    裴獗眼角微抽,站立片刻,一声不吭地走回来,用金钩将帐子挂起,弯腰扶住她,掌心在她后背摸了摸,察觉到一抹汗意,又拿干净的巾子来替她擦拭。

    冯蕴知道他不生气了。

    这辈子的裴狗,太好哄了一点。

    “这是做什么?”

    她软绵绵地叹气,“两句软话都听不得,耳根子这么浅,往后我不在了,你得被妇人骗成什么样子?”

    裴獗低头,冷冷瞪她一眼,手指又绕过她的头发,笨拙地将那一头青丝挽起,用簪子固定好。

    “生着病,就少说废话。”

    冯蕴懒懒地靠上去。

    “好,我不说,由你做。”

    裴獗斜来一眼,拿个软枕放在她后背。

    冯蕴轻笑,“我很正经的,没有邪念。”

    要是不补上这一句,就真的正经了。

    裴獗不理会她,“坐好。我让人传膳。”

    冯蕴看他要转身,双手抱过去,将他劲腰搂住,脸贴在他的背上。

    “你陪我吃。”

    裴獗低头看那一截柔软的细腕,半晌才用力解开,唤来饭菜,等冯蕴细嚼慢咽地吃下半碗,皱眉说不用了,这才沉默坐下。

    “为何不告诉我实情,让我来做决定?”

    别扭了这么久,总算愿意交心了?

    冯蕴道:“一不知鱼儿会不会上钩。二不知将军会做何选择,如何告知?”

    她发烧后,小脸红润异常,双眼显得格外黑亮,如浸春水,涟漪一片,明明很严肃,却好似藏了万种深情。

    “若是将军事先知情,那就是我的共犯。不是在逼将军决策吗?”

    “现在又有何不同?”

    “不同。”冯蕴轻声道:“我做的事情,将军一概不知,尚有机会与我划清界限。只需一纸休书,旁人便说不着你……”

    “是吗?”

    裴獗一动不动,看着她平静的面容。

    “蕴娘挖好了坑,为夫怎能不跳?”

    冯蕴眉头微微一蹙,想解释点什么,可细想一下,在她撒开大网的时候,裴獗和他们一样,能不能捕捉不一定,但确实都是猎物之一。

    沉吟片刻,她声音哑涩地道:

    “我没有信心去赌夫妻情深,患难与共,更不敢期待将军会自投罗网……”

    裴獗冷冷看她,“我若不来,你如何脱困?”

    冯蕴沉默。

    她确实有赌的成分。

    但她的判断是裴獗会来。

    现在想来,这一招确实很险,敢这么做,她也确实很疯。

    裴獗弯腰靠近,眼里锐利的光芒,落在她脸上。

    “我不来,你希望来的是萧呈,还是淳于焰?”

    冯蕴的身形有片刻的凝滞。

    又轻笑一声,认真回视。

    “只有你会来。”

    裴獗面无表情。

    冯蕴道:“萧呈对我有几分心思,可他不会为了我,在订立盟约的次日,就跟大晋翻脸,再将齐国拉入战争的旋涡。淳于焰老谋深算,唯图一个利字。他一早就知道瞭望台的设计,却闭口不谈,一直等到事态严重才出来做好人,左右逢源,哪个都不得罪。这样的人,又怎会为我,闯入李桑若的房里来找人?”

    裴獗问:“那我是什么人?”

    冯蕴双唇微抿,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抱住他。

    “我的狗男人。”

    裴獗黑下脸来。

    人就那么靠在身前,黏黏腻腻,没长骨头似的,一贯用这招拿捏他,稍不留神就被她勾着走。

    气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气恨到头,到底也舍不得。

    “别缠我。”裴獗低头,“生着病呢,一会做点什么,又骂我禽兽。”

    冯蕴抬眼看他,仍旧是冷冷淡淡的男人,但禽兽苏醒,是可以招惹的样子,她便无赖地偎过去,低低失笑。

    “不做什么,你就不是禽兽吗?”

    两人对视着,千百种情绪在彼此的眼睛里跳跃,呼吸都熨热了。

    “是。”裴獗掌心抚过她汗涔涔的后背,慢慢将人搂过来,欺身过去,逼视着她。

    “从今日起,裴獗便是野心勃勃的窃国之贼,无耻宵小,与禽兽何异?”

    冯蕴心下微微一恻。

    她从未见过裴獗这样说话。

    一时间心潮起伏,说不出是愧疚还是什么,眼里含着笑,执拗地跟他对视。

    “那我从此便是贼妇了。”

    大雪弥漫天地,信州城白茫茫一片,好像被封印在雪白的世界里。

    天色渐亮,唐少恭伫立在风雪里,风氅冻得都僵硬了,终于等来春酲馆的大门启开。

    左仲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

    上面给晋太后的奏折和解下的官印。

    他看一眼唐少恭,走近行了一礼。

    “先生请回,将军已解官印,从此不是大晋之臣,不敢再受先生大礼。”

    冯蕴:选择裴獗,主要是因为他好哄……

    敖七:我更好哄。

    淳于焰:我也好哄。

    萧呈:我不用哄。

    裴獗:我就没有别的长处了?

    冯蕴:啊这……长处嘛……嗯……有那么一点点。

    众:????长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