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台的钟声如洪钟大吕,一声接一声,震得山石微颤,云气翻涌。那声音仿佛自远古而来,又似穿透了时间本身,将所有人的神识都拉入一种奇异的共鸣之中。刘小楼立于山脚,只觉体内真元竟随钟声微微震荡,丹田处的金丹也轻轻一跳,似有所应。
他猛然警觉,立刻运转《青玉宗玄功》第三转,以“镇岳诀”压下异动。再看四周,不少低阶修士已面露痛苦之色,更有甚者双耳渗血,瘫倒在地。唯有那些金丹以上修士,或凝神静气,或掐诀护心,勉强维持清醒。
“这是……星陨台在唤醒阵基。”潘婉顺收起玩笑神色,正色道,“每逢‘天枢位’开启前七日,星陨台便会自行鸣钟九响,每响一次,便激活一层封印。等第九声落定,整座大阵将彻底苏醒,届时各方皆可入内争夺。”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真正开始?”刘小楼眯眼望向高台。
“没那么简单。”她摇头,“钟声一旦响起,就意味着禁令解除??从这一刻起,任何人在星陨台方圆十里之内动手,都不算违犯大会规矩。死伤自负,生死由命。”
话音未落,北方天空骤然裂开一道赤红缝隙,三道血光如箭射落,轰然砸在星宫门前,激起漫天尘土。紧接着,一个披着猩红斗篷的身影缓缓走出,身后跟着两名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童子,手中各捧一盏幽绿魂灯。
“血河宗!”有人惊呼。
刘小楼瞳孔微缩。血河宗是北地邪修大宗,专修血魄炼魂之术,传闻其宗主曾以百万生灵魂魄祭炼本命法宝,引来九霄雷劫,却硬生生扛过八十一道天雷,成就半步合道之境。而这名红袍人气息深沉如渊,周身血雾缭绕,竟隐隐压制住星陨台的钟声余韵!
“哼,宵小之辈,也敢染指天枢?”翠微殿方向传来一声冷喝,一道青虹破空而至,落地化作一名青衫老者,须发皆白,手持玉笏,正是青玉宗执法长老之一??莫问天。
两人遥相对峙,杀机隐现。
潘婉顺低声道:“别看了,这种级别的争斗不是我们能掺和的。走吧,先去登记身份,领一枚‘星引符’,否则连山腰都上不去。”
刘小楼点头,随她走向位于中央的“通明阁”。此处乃大会执事所在,由三派共同推举出九位元婴修士坐镇,负责协调秩序、发放凭证、裁定纷争。
排队的人极多,来自各大门派、散修联盟、甚至海外孤岛的修行者齐聚于此。有人身背巨剑,有人足踏飞蜈,更有一名枯瘦老僧盘坐蒲团之上,头顶悬浮十八颗舍利子,熠熠生辉。
轮到刘小楼时,执事是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眉心一点朱砂,目光如电扫来。
“姓名?宗门?修为境界?”
“刘小楼,青玉宗外门弟子,结丹初期。”
道人闻言眉头一皱:“外门弟子?无引荐信,无宗门玉牌,仅凭口述便可入会?”
旁边一名锦衣青年冷笑插话:“这等野鸡弟子,怕不是冒名顶替的奸细!依我看,先拘押审问再说!”
刘小楼不动声色,潘婉顺却已上前一步:“张师兄此言差矣。我青玉宗门人遍布天下,偶有失联也是常事。况且??”她取出一枚青玉令牌,“此人确系我宗阵法司备案之人,此次前来协助布防‘临渊玄石阵’,若有虚假,我愿以性命担保。”
那道人见令牌属实,不再多言,挥笔记录后递出一枚青铜小符:“持此符可上山至‘观星坪’报到,不得擅闯核心区域,违者格杀勿论。”
离开通明阁,刘小楼低声问:“你为何帮我?”
潘婉顺轻笑:“我不是说了吗?我关心你。”
他盯着她眼睛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在害怕。”
她笑容一顿。
“你的眼神太急,呼吸比平时快了半拍,指尖不自觉摩挲扇柄??你在怕什么人出现,对不对?”
潘婉顺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知道南岭潘家吗?”
刘小楼心头一震。南岭潘家乃是千年世家,精通奇门遁甲、风水堪舆,在整个修真界都享有盛誉。而据说,该族女子一生只能习一门绝学,名为《九宫迷影录》,专研空间幻阵,但代价是情之一字终生难解,否则必遭反噬。
“你是……嫡系传人?”
她苦笑:“不止是传人。我是被选中的‘祭阵之女’。若不能在三十岁前找到破解之法,便要被族中长老抽骨炼魂,用来加固祖地大阵。”
刘小楼默然。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将成为阵法的一部分,永生永世困于虚空夹层,承受无尽折磨。
“所以你逃了。”
“所以我逃了。”她点头,“但我逃不出命运。昨夜我梦见七星倒悬,血月当空,醒来发现枕边多了根白发??那是反噬开始的征兆。”
刘小楼沉吟片刻,忽道:“我能帮你。”
“你?”她讶然,“你才结丹,连自保都难,怎么帮我?”
“因为我懂阵。”他平静道,“而且我不信命。”
她怔住,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迅速黯淡:“可你要知道,南岭大阵融合了九位元婴老祖毕生精血,连合道强者都不敢轻言破之。”
“那就不用破。”刘小楼微笑,“我们可以绕过去。”
“绕?”
“世间万阵,皆有‘隙’。哪怕是最完美的阵法,也会因天地运行、灵气潮汐产生瞬息漏洞。只要抓住那一刹那,就能撕开一道口子??足够你脱身。”
潘婉顺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懒散的年轻人,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好。”她终于展颜一笑,“那我就赌一把。”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辆黑檀木车辇由四头白骨驼兽拉着,缓缓驶入会场。车帘掀开,走出一位身着墨袍的少年,面容俊美如画,唇角含笑,右手却戴着一只漆黑铁 glove,上面刻满扭曲符文。
“阴冥府少主,墨无尘!”有人低语。
刘小楼眼神骤冷。乌龙山旧事浮现脑海??三年前,正是此人率众围攻青狮岭外围据点,屠尽十七名同门,其中包括他的启蒙恩师李守拙。
而更可怕的是,此人明明只是结丹中期,却能在元婴追杀下全身而退,传言他修炼了一种禁忌秘法,名为《吞星诀》,可通过吞噬他人修为与魂魄不断进化,近乎不死。
“他也来了……”刘小楼握紧拳头。
潘婉顺察觉异样,顺着视线望去,轻声道:“小心他。听说他最近得了件宝物,叫‘归墟镜’,能映照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一旦被照中,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爆体。”
刘小楼冷笑:“那正好。我也想看看,他心里最怕的是什么。”
正说着,钟声第八响突兀响起,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敲在灵魂之上。所有人动作一滞,连飞鸟都停止振翅,悬停空中。
紧接着,星陨台顶部的铭文逐一亮起,形成一幅浩瀚星图,其中一颗星辰格外明亮,正对应南方天际??天枢位!
“只剩最后一响了。”潘婉顺紧张道,“之后七日内,星图将每日偏移一度,谁能在它完全转移前占据中心阵眼,谁就能获得‘星源赐福’,有望突破元婴!”
“不止如此。”刘小楼凝视星图,“你看那些暗纹,它们构成的其实是另一座阵法??‘逆命改运阵’。若有人能在星源灌顶时完成逆转仪式,甚至可以篡改自身命格!”
潘婉顺悚然动容:“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他低声道,“所以我才一定要进去。不只是为了变强,更是为了……改命。”
两人正说话间,忽见通明阁方向腾起一团紫焰,伴随凄厉惨叫。众人望去,只见一名灰袍修士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而站在他身旁的,竟是方才登记过的那位枯瘦老僧!
“杀人了!”有人惊呼。
执事道人怒喝:“大胆妖僧!竟敢在大会期间行凶!”
老僧缓缓抬头,嘴角咧开,露出森森白牙:“贫僧不是僧。贫僧是……来找你们讨债的。”
话音落下,他猛地撕开袈裟,胸膛赫然刻着一个巨大血阵,正疯狂抽取周围亡魂之力。与此同时,他身后浮现出九尊黑影,每一尊都穿着不同门派服饰,分明是早已死去多年的修士!
“尸傀九转阵!”潘婉顺失声,“他是被人炼制成活尸傀儡了!”
刘小楼瞬间明白??有人借大会之机,故意让这名伪装成散修的傀儡混入,目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
果然,随着老僧发动阵法,整个会场灵气剧烈波动,许多正在运转功法的修士纷纷吐血。更有数道隐藏气息的身影趁机暴起,直扑星陨台!
“拦住他们!”莫问天怒吼,腾空而起,玉笏化作百丈青龙横扫长空。
战,正式爆发。
刘小楼一把拉住潘婉顺手腕:“走!趁乱上山!”
两人施展轻身术,沿着东侧密道疾驰。沿途不断有打斗波及,岩石崩裂,毒瘴弥漫。一次爆炸中,一块碎石擦过刘小楼肩头,鲜血直流,但他毫不停留,咬牙前行。
终于抵达观星坪,此处已是半山腰,建有数十座临时阵台,各自代表不同势力正在抢修防御体系。
“这里是我们的位置。”潘婉顺指向一处空置阵基,“快,帮我布下‘九宫回环阵’,必须赶在第九钟响起前完成初步架构!”
刘小楼二话不说,取出随身携带的八块青玉阵盘,配合她布设节点。两人默契十足,一个调灵脉,一个绘符纹,短短半炷香内便完成了基础框架。
就在最后一枚阵钉插入地面的刹那??
**第九钟,响起。**
整座星陨台轰然震动,黑色石台表面浮现出万千星光,汇聚成一条璀璨银河,自天垂落,贯穿云海。而在银河尽头,那颗名为“天枢”的星辰,终于缓缓降下一道光柱,精准落在台中央的圆形阵眼之上。
“开始了!”潘婉顺激动道。
刘小楼却猛然回头,望向山下。
只见那辆黑檀木车辇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而在原地,静静立着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漆黑如渊,仿佛能吞噬光线。
归墟镜,已启动。
镜中缓缓浮现出无数画面??有人看见自己跪在父母坟前痛哭,有人目睹宗门覆灭烈火滔天,更有人看到自己堕入魔道,亲手斩杀挚爱……
每一幕,都是内心最深的恐惧。
而就在这一刻,刘小楼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他低头,发现自己双手竟沾满鲜血,脚下躺着一名白衣女子,正是潘婉顺。她睁着眼睛,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为什么……要杀我……”
“不!”他嘶吼,拼命摇头,“这不是真的!”
可画面仍在继续??他一步步走向星陨台,每踏一步,身后就多一具尸体,全是曾帮助过他的人:侯长老、男猎户、李师叔……最后,他自己也倒下了,化作一具枯骨,被藤蔓缠绕,永远埋葬于黑暗之中。
“你在抗拒。”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但这就是你的命??孤独而死,无人铭记。”
“放屁!”刘小楼怒吼,强行凝聚神志,“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说我会害死他们?那我就用这条命护他们到底!你说我终将孤独?那我就让这世界记住我的名字!”
他猛然催动金丹,燃烧精血,硬生生从幻境中挣脱!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冷汗浸透衣衫。而那面归墟镜,正对着他微微倾斜,镜面泛起一圈涟漪。
“有趣。”墨无尘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竟能自主破除归墟幻境……你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得多。”
刘小楼缓缓站起,抹去嘴角血迹,冷冷道:“你也一样。我看到了你的恐惧??你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人遗忘。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不是?”
墨无尘脸色微变。
“你的记忆是假的,身份是伪造的,甚至连这具身体,都不是你原本的。你是某个古老存在的实验品,被植入虚假人生,只为测试《吞星诀》的极限……我说得对吗?”
“闭嘴!”墨无尘怒吼,挥手欲召归墟镜再攻。
但就在这时,星陨台中央的光柱忽然剧烈波动,一股浩瀚威压降临,仿佛有某种存在即将苏醒。
“不好!”潘婉顺冲过来,“星源意识要觉醒了!若是让它先认主,谁都别想得到赐福!”
刘小楼深吸一口气,望向高台,眼中燃起决意之火。
“那就抢在它前面。”
他转身对潘婉顺道:“帮我争取一炷香时间。我要上去,和它对话。”
“你疯了?!那是星陨万年凝聚的灵识,足以碾碎元婴!”
“所以我才要去。”他笑了,“因为它和我一样??都被当作工具,被利用,被束缚。也许……我们能谈得来。”
说罢,他踏上通往星陨台的最后一段阶梯。
风起云涌,大战将至。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