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屯。

    屯子东边的一个土台子上。

    三哥许大树双手抱胸，站在一簇枯草前边，本来正在回忆小时候在屯子里的快乐时光。

    听到四弟许大海的话，不由微微沉吟，说道:

    “我的单位在西单那边儿，房子在那附近吗？要是太远的话……“

    他觉的自己也不能太迂腐，现在的单位宿舍，住起来确实很差劲。

    又吵又臭，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还是搬出去的好。

    “西单？那附近有三套四合院吧，力学胡同那一套面积最大，到时候让老癫陪你去看看，喜欢哪一套就住哪一套。“

    许大海随口说道。

    他也不打算往外租，空着也是空着，让三哥住也挺好的。

    “三套？那行。“

    两人又聊了聊最近的经济形势，对国外的看法以及华夏改革的力度，和对1989年的预期等等。

    三哥的一部分同学出国留学，还有一部分同学毕业后，分配去了羊城，川省，陕省等地。

    留京的同学也就三分之一多一点，和各地的同学也都保持着书信联系。

    看着侃侃而谈，大谈国内国外各种事情的三弟和四弟，大哥许大山神情有些落寞。

    他凝望了一会儿远处翻腾的雾气，从干瘪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老爹老妈生育了七个孩子——三男四女。

    曾经他转了非农业户口，当上工人，非常依旧很累，但依然觉的自己是许家三兄弟中生活最好的。

    现在看来——自己是过的最差的，难免有些失落。

    “大哥，想啥呢？走啊，咱们从南边转一圈儿，去养鸡场看看。“

    “嗯呐，行啊，对了，你们抽烟不？“

    大哥许大山拿出烟来，给两人一人一根。

    抖擞精神，大哥心中各种念头闪过，觉的老三，老四两人的本事大一些，对自己也有很大的好处。

    不说远的，丈母娘一家对自己的态度是越来越好了。

    咯吱咯吱～

    踩着积雪往南，再往西，一路上也见到了几个村民，三兄弟也笑着搭句话。

    还遇到了许世朝老爷子，后者赶着空牛车回来，原来是去隆兴乡那边卖二劈柴去了。

    每天天不亮就拉着爬犁进山，砍柴，绑柴，运回来后积攒起来，等攒够一牛车，就拉着去卖给隆兴乡的富裕人家。

    也是挣份儿辛苦钱罢了。

    “小树儿啥时候回来的？“老爷子很高兴，热情的和三哥搭话。

    “今天早上刚回来。“

    “到底是脱离了庄稼地，看面相就和城里人似的，来家里坐啊！？屋里暖和。“

    “不坐了，俺们仨去养鸡场那边儿转转。“

    站在大街上又唠了几句后，三兄弟便往养鸡场的方向走去，冷风呜咽，鞭炮声阵阵，不知道是谁家的羊在不停地叫唤。

    “咩～咩～“

    许世朝老爷子边卸牛车，边羡慕的嘟囔道:

    “人啊真是命，不信都不行，许厚田儿那么个懒家伙，养出来的儿子却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哎～“

    养鸡场。

    “孝文爷？孝文爷？？“

    许孝文正蹲在地上喂猫呢，听到喊声后，便迎了出来。

    等他们三人进入仓房子，咔～关好门，寒风便被挡在了外面。

    窗户狭小，光线昏暗，十几只猫在放粮食的仓房子里跑来跑去的，吃饱了饭，有的嬉戏打闹，有的卧在粮袋子上睡大觉。

    许孝文也问着，诸如“啥时候回来的“，“具体干啥工作“，“平时吃啥“等等问题。

    三哥许大树一一回应，蹲下身子，撸撸靠近过来的一只花猫，后者用毛茸茸的脑袋拱拱他的手。

    “怎么养了这么多猫？养个三四只就够了吧？“

    “哈，那可不够，等到了春天，雪化了以后，院子里边儿的老鼠乌泱乌泱的到处爬。“

    天色渐暗。

    又过了一会儿，六妹许娟带着七妹小花找了过来，喊他们回去吃杀猪菜。

    许大海喊着许孝文一起过去，后者笑着婉拒了。

    ……

    腊月二十二，田大胆儿带人来运狍子，过泵，算账给钱。

    除了狍子外，之前和黄磊他们一起打到的野猪，狍子，或者是许大海自己一个打到的野猪，全卖给了田大胆。

    轰隆隆～

    蓝色东风卡车，一辆接着一辆，沿着狍圈北边儿的土路，把猎物全部运走。

    先运去隆兴乡，再由铁路运往关里。

    田大胆穿着黑色大棉袄，和许大海一起站在路边抽烟，更北边的土沟边有一棵柳树，树枝子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你名下的那些四合院儿，啥时候想卖了，一定要联系我啊，我给你出高价。“

    “嗯呐，到时候一定联系你。“许大海有点想笑，田大胆还想着他的四合院呢。

    说笑几句后。

    田大胆紧了紧脖领子，压低声音，突然道:

    “临近过年，好多挣到大钱的投机倒把分子，是越来越嚣张，膨胀，跋扈，做事越来越过分。“

    “然后呢？“许大海目光一凛，警觉起来。

    “好多老百姓，普通干部是越来越不满，已经引起上边的关注……哼哼，我听到风声，有大佬气的拍了桌子，提议枪毙一批情节严重的，所以，年后最好低调些。“

    “嗯呐，我知道了，谢啦。“

    “哈，谢啥谢，见外了不是？“田大胆觉得，即便自己不说，过一段时间许大海肯定也能得到类似的消息。

    现在自己说了，就是卖许大海一个好罢了。

    田大胆坐着一辆皇冠小汽车，很快离开。

    许大海招呼狗子往家里走去，刚进了屋，就看到王秀秀在数钱。

    钱在炕上堆成了小山似的，一沓一千块，她在数有多少沓。

    “一共712沓，对吧？“

    许大海撸撸凑过来的大肥猫，笑着问道。

    “嗯呐，对！

    这一部分是要分给黄磊，许虎，荣成林，许军号他们的。

    这是账本，每个人的钱数儿不一样，别搞错了。“

    王秀秀开心道，热情又细心，把属于每个人的钱，用毛钱捆成一沓。

    最后又干脆撕了一张纸，撕成更小的纸条后，在纸条上写上不同人的名字，插进一沓沓钱里。

    “小婷子她们几个呢？“

    许大海把两个大麻袋拿到炕上，把一沓沓属于自家的钱都装起来。

    最后系上口子，过段时间运到大连去，交给外贸公司处理。

    家里不缺现金，没必要留太多钱，要不然被老鼠啃了就欲哭无泪了。

    “去后院看翠鸟去了，你没看见她们吗？“

    “还以为她们早回来了呢，我去找她们去。“

    把两大袋钱拎去西屋，锁好门后，许大海又来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