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神智还是清楚的,他只是分不清姜意和姜拟。
抑或是他其实分得清,但他下意识的逃避这个事实。
他将姜意当作姜拟,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这么些年自己所犯的过错一般。
老皇帝要下“罪己诏”的消息不胫而走,继后和淑妃也知道了。
虽然在皇后去后的这十多年间,继后和淑妃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但在对待姜皇后一事上,她们的态度是泾渭分明的。
当初老皇帝连连在她们面前表达对姜氏一族的厌恶,连着冷待姜皇后,并说若让他抓住姜家的把柄,一定不会轻饶他们。
正是因为有老皇帝的这个暗示,继后和淑妃才敢着手去陷害姜皇后。
虽然老皇帝怂恿在前,但她们却是真正去做这件事的人,老皇帝要下罪己诏,难道当真会将这件事情包揽到自己头上?
他是必定会寻只替罪羊的,这个替罪羊,除了继后与淑妃,还有谁?
继后和淑妃几乎是同时来到老皇帝的面前,彼时姜意就站在老皇帝的身侧。
老皇帝拿出姜皇后生前爱穿的几件衣裳,让姜意穿上。
这般远远看去,原本六分相似的样貌便有了八分。
继后和淑妃同时心头一颤,一股森寒的冷意顿时从脚脖子窜起,直接到了头顶。
待走得近了,二人方才发现其中的分别。
姜皇后是温婉如玉的美人儿,姜意却不同,她一双杏花眼中总是泛着冷意,眼下更是不掩饰丝毫讥嘲的神色。
那是姜皇后从来不会有的神色,哪怕要死的时候,姜皇后眼中也只见凄厉,而不见冷意。
这是姜意。
老皇帝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下‘罪己诏’,是不是受了姜意的蛊惑?
姜意究竟是谁?
继后质问的看向淑妃,淑妃心中有鬼,自然避开了继后的视线。
二人同时来到老皇帝的面前。
继后与老皇帝道:“您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子能为皇上而死,是他的荣幸。”
“可是谁在您耳边蛊惑了什么?”
继后充满敌意的看向姜意。
老皇帝直接将手边的一方砚台砸到了继后的头顶,鲜血与墨汁同时自继后的头顶倾泻而下,她面色惨白的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说:“阿拟是朕的发妻,姜家更是朕妻子的娘家人,朕和姜兄仿若手足,朕怎么会想要姜家人死,你这毒妇休要污蔑于朕。”
“姜家的灭亡是有心之人的陷害,你休要在这儿挑拨朕与阿拟的关系。”
末了老皇帝极是忐忑的看向姜意,“阿拟,你不要信这毒妇的话。”
姜意说:“臣妾自然是相信皇上的,相信皇上也是受了有心之人的蒙骗,只是这有心之人到底是谁呢?”
老皇帝的目光攸忽在继后和淑妃的身上闪过。
继后连忙说道:“皇上,臣妾方才见了太子,太子说他甚是想念您。”
李昭便是继后的依仗,李昭在一日,老皇帝看在这个太子的面子上,总不会公然给继后没脸,更不要说是将继后给钉在一个谋害元后的耻辱柱上。
毕竟一国太子怎么能拥有一个杀人凶手的母后呢?
姜意眼帘垂下,不再看向继后。
老皇帝的目光便转向了淑妃。
淑妃暗恨自己儿子不争气,只得尽力缩下头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良久,老皇帝道:“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待朕查明真相,便给姜家一个公道。”
姜意笑了笑,“只是继后看臣妾的眼神好凶,她是不是对臣妾有意见呀。”
老皇帝便冷笑一声,“凭她也敢给你脸色看,去到外头跪着,什么时候阿拟开心了,你再回去。”
继后还想说什么,却被老皇帝让人给拖下去了。
继后便盯着一头鲜血和黑色的墨汁跪到了外头,午后阳光刺眼,直接将鲜血与墨汁凝固在了继后的头顶上,那模样格外辣眼睛。
继后对姜意心中的恨意也到达了头顶。
当然不止是继后,姜意又看了看胆战心惊的淑妃,“皇上,臣妾听闻继后和淑妃自来姐妹情深,未免继后难堪,不若便让淑妃过去陪着。”
淑妃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姜意。
姜意被养在恒王府的这些年里,是不曾见过淑妃的,但淑妃见过姜意很多次。
那时的姜意是真的不爱说话,每日里只会研习武功。
就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倔人。
她也是真没将姜意当成一回事,这样的人,一般不太有心眼,进宫之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但不怕,姜意也不需要太聪明,她只要有那一张脸就好了。
不太聪明的姜意才可以被她拿捏在手掌心,她让她做什么,她便去做什么就好了。
且姜意比姜雪好的一点便是,这人不会被轻易打倒。
然而如今的姜意却不免让人怀疑,当初她看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姜意,而是姜意的伪装。
如此巧言惑君之人,和当初那个可怜又倔强的姑娘,真是太不一样了。
还是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很快,淑妃也被拖了出去。
继后和淑妃跪于一处,宫人们虽然都低着头,可继后和淑妃还是感到一阵屈辱。
继后咬牙问淑妃:“姜贤妃究竟是谁,她和姜家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姜意和姜皇后容貌俏似,从前继后只当是淑妃千方百计寻来这么一个人来对付她,但如今显然不是这样。
一个随意寻来的人怎么会想到替姜家翻案呢?
淑妃面色发白。
瞧她这个样子,继后便知,姜意和姜家的关系匪浅。
她又想到姜意的年纪,这个年纪,岂不是和当初那个时常进宫,被养在姜皇后膝下的姜家嫡长女一样。
怪道有那样一副容貌。
继后觉得淑妃简直是个绝世大蠢货,“你怎么敢,在对姜家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敢将姜家的女儿给养大。”
“那样的人,不是应该想尽法子杀死吗?”
淑妃哆哆嗦嗦的说:“我......我之前给她下了药,她那时又那么小,应是不会想到从前的那些事情。”
继后道:“应该不会?”
“淑妃,你好歹也与本宫斗了这么些年,竟不知什么叫‘春风吹又生,野火烧不尽’吗?”
淑妃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继后冷笑了一声,却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姜意再活下去了。
但是老皇帝看姜意看得很紧,除却上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平素里都不太会离开姜意。
想要除去姜意,首先得将老皇帝给支开。
也不对,或许她可以同时除去老皇帝和姜意,她儿子是太子,老皇帝一死,她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帝,到时候她就是太后。
做太后,自然是要比做皇后舒坦许多,不用看老皇帝的颜色。
她儿子对她虽然过于冷淡了一些,可孝道大于天,宫中的妃嫔没一个能越过了她去。
想到那样的场景,继后笑出了声,她越发迫不及待的想制造一场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