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仲霖认命的闭了闭眼,然后给她穿衣裳。
她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脆生生的说道:“仲霖哥哥,你对妾身真好。”
“仲霖哥哥,妾身先走了。”
“仲霖哥哥,你不要忘记妾身哦。”
皇帝明知道她那些话不过是搀着砒霜的甜言蜜语,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悸。
那一声又一声的“仲霖哥哥”更是让他的记忆回笼到五年前的时候。
十年前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低贱的,被人所不齿的在青楼长大的孩子。
他的生母是一个妓子,入幕之宾不知凡几,连他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那时候他母亲病入膏肓,他那时也只有九岁,他母亲放心不下他,于是想带着他去找他的亲生父亲。
他母亲带着他去了很多家里,他也遭受了许多的白眼、谩骂。
姜家是当时江南的首富,他们去到姜家的时候也无一例外遭到了驱赶,但后来姜夫人听闻此事之后留下了他们。
姜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姜夫人将姜老爷带了过来,让他们滴血认亲。
姜夫人说:“若当真是老爷的种,便留下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但很可惜,他不是姜老爷的孩子。
他母亲带着他失望又绝望的离开,这个时候,姜家小姑娘忽然在后面叫住了他们。
那个时候,那个小姑娘还没有五岁,她生得粉雕玉琢,精致又可爱,那一双瞳孔又圆又亮,似乎会说话一样。
干净、澄澈。
一瞧就是被人精心呵护在手掌心长大的。
是当时的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是一瞧见就会觉得自惭形秽。
她对他们说:“姨姨,哥哥,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们的。”
她将厚厚的荷包交到了他们的手中,他母亲不想要,却被小姑娘强硬的塞到了手中。
“我娘让我转告姨姨,要好好治病哦。”
她又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十块饴糖放到了他的手中,“大哥哥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糖。”
后来他吃了一块饴糖,甜若蜜,直甜到了他的心坎上。
或许这样的事情在旁人看来只觉得是寻常,但那是他人生中体会过的唯一一抹温暖。
是在绝境中见到的唯一一抹光。
他母亲亦是靠着姜夫人给的那些钱寻医治病,虽然也未曾根治,但好歹是活了下来。
后来他偷偷的去瞧过几眼小姑娘,她一直都是那般的耀眼夺目,再后来他母亲从了良,带着他离开了那里。
她给他的那些糖他也舍不得吃,一直好好保存着。
在宫里最最难捱的时候,他便会拿出来吃一颗。
那糖已经没有那般甜了,但他总会想起那一幕。
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牢牢记得那一幕。
温婉善良的姜夫人,软糯可爱仿若小太阳一样的姜姑娘。
姜宝林的那声“仲霖哥哥”实在是太甜了,让他忍不住回想起了那一幕。
姜宝林也姓姜,但她不会是她。
那个姜家的小姑娘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又怎会和他一般沦落到这一堆泥潭里呢?
她应该永远幸福,永远明媚才对。
贰日晚上,皇帝翻了宋希的牌子。
宋皇后面色就有些不太好,她身边嬷嬷就道:“皇上定然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方才翻了二小姐的牌子。”
“说到底,也是皇上看重您。”
“本宫知道,可本宫原本想先磨一磨她的性子。”宋皇后眼中的不悦一直都没有散去,在此之前的三年里,皇帝后宫中自然也不乏高位妃嫔,但皇帝只来她宫里。
皇帝对她说,她在他眼里是不同的,是唯一的。
这三年里皇帝也一直都是这样。
甚至外界都说皇帝是宋家的傀儡,也有朝臣撺掇着让皇帝亲政,但皇帝自己从来没有闹过,他总说是因为有宋家,因为有她,他才能有现在的一切。
他永远不会和宋家去争,去抢。
他对她和旁人都不一样。
他儒雅而又深情,和京中的浪荡子弟不一样,和那些世家贵子也不一样。
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即便是骤然做了皇帝,他身上也没有丝毫的浮躁之气。
他待她小心翼翼,精心呵护,仿若她是易碎的瓷器一般。
他们不像是帝后,倒好像是寻常的夫妻一般。
他是那样的周到又体贴,她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郎君呢?
他的眼里没有世家出身的精明算计,有的只是一腔赤诚,而这是被家族培养的宋皇后所缺少的。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遇不上这样的人了。
本是一场政治联姻,可她却觉得自己淘到了宝一般。
她甚至想要永远保持现在这样,他是皇帝,而她是他的皇后,他们之间没有她的家族。
而今属于她的这份唯一,要被她的庶妹给抢去了。
可是她能怪谁呢?
宋希是她的妹妹,皇帝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最先翻了宋希的牌子。
怪她自己,不能生下子嗣?
宋嬷嬷劝道:“宋宝林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她的使命就是得到皇上的宠幸,然后生下皇上的孩子,到时候她是生是死也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她性子如何实在微不足道。”
“本宫知道。”皇后心烦意乱的说道:“本宫能想明白。”
“皇后您不会是对皇上生了感情吧?”宋嬷嬷忽然问道,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锐利,仿佛要看到宋皇后的心里。
宋皇后当然也知道家里人的打算,皇帝虽然现在看着听话,可他到底不可能永远不亲政。
一个成年的皇帝于宋家来说到底是冒险了一些。
他们商量着,等宋希有了皇帝的孩子,皇帝便可以死了。
但她也想好了,她是一定会要保住皇帝的。
即便将来宋家女诞育了皇帝的子嗣,她也会保住皇帝一条性命。
虽然这很难。
只是她迎着宋嬷嬷的视线,只是说道:“当然不会,本宫是宋家精心培养的嫡女,一切都当以宋家的利益为先,又怎么会喜欢上不符合宋家利益的皇帝呢?”
宋嬷嬷松了一口气,她道:“皇后这样想便好了,指望男人从来都是最最不靠谱的,爱上一个男人更是不可取,更不要说皇帝和宋家之间将来甚至可能会是敌对的,做皇后永远都不如做太后好。”
皇后想说皇帝不是那样的人,他温和而又敦厚,还十分记恩,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但她到底没敢将这话给说出来。
只在宋嬷嬷退出去后,她悄悄的叫来了心腹宫人,安排等宋希侍寝后赐给她一碗避子汤。
她现在还没有想好两全的办法,便只能暂且先拖着。
而此时此刻刚被送至御乾宫中的宋希正十分忐忑的等待着皇帝的到来,只是她不知为何,却越来越困,直至一头昏倒下去,然后便有了同宋皇后一模一样的反应。
“皇上不进去吗?”福公公问道。
福公公原本是宋家安排的人,但这三年里,却已经成为了皇帝的人。
“不去了。”同宋皇后做戏已是让他十分恶心,更没心力来应付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宋希,因而他只是眉眼冷淡道:“等明儿宋宝林醒来之后,便册封她为婕妤吧。”
“这么快吗?”福公公问道。
皇帝道:“就是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