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朋友
三十八印记(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
《大刀进行曲》的手机闹铃高亢一响,刑侦支队大会议室里头铺摊收尾坚守了整夜才将将挤出个把小时打盹小憩的一众油头警官整齐划一地抖了个激灵,叽里咕噜地拽稳了差点儿掀了个人仰马翻的办公椅,迷迷瞪瞪地循着激愤的声响来源眯了一眼。
肖乐天脑袋趴在手机边,大合唱的威慑力震得他后脑勺发紧。他闭着眼睛“腾”地弹开,听见屋子里的窸窣响动就摸摸索索地把关掉闹钟的手机往怀里一揣,磕磕绊绊地扑腾到会议室门口才勉强把眼睛睁出一条缝儿来,又一拍脑门儿地折返回桌子跟前,捞起整理了大半宿的报告文件,抬腿蹽回支队办公室,抻着脖子在没什么动静人气儿的屋子里扫了一圈,献宝似的把档案袋捧到江陌的脑袋上面。
“老耿还没影儿呢,你不再睡会儿?”
江陌扯下盖在头顶当帽子的干毛巾,就着洗净吹干还捂着的热乎气伸手耙了两下,感恩戴德地接过她师弟辛勤一宿的劳动成果,拱手把刚托着小崔拎回来的外卖递过去,任君挑选地承个人情。
“真要是磨蹭到耿副亲自找人夺命连环催,我可遭不住。”肖乐天拎着外卖口袋翻了翻,在一堆凑满配送的煎饼果子里挑选出个幸运的捧着填肚子,屁股搭着他师姐办公桌的边沿,俯身往她抱着不撒手的屏幕上扫了几眼,“还翻监控呢?”
“反正也是等着中午黄组林组从那哥儿俩老家回来再提审,找一找有没有机会把于季瞪眼睛说的瞎话给推翻。也就是翻一翻看看有没有遗漏,毕竟如果是于仲顶替着于季在场馆里外执勤,照理来说不至于一丁点儿马脚都不被别人瞧见……”
江陌耸了下肩,闻着肖乐天狼吞虎咽飘过来的煎饼味儿也有点儿懈怠,打着哈欠往椅背上一靠,有点儿眼花地拎了杯加糖加了厚厚一杯底的甜豆浆嘬起来,“前两天查绑架案调走一批之后会展中心人不是够用?怎么今天又得耿副带人过去补缺?”
“今天是场馆主场的比赛日嘛,蒋唯礼在的那个俱乐部粉丝多着呢……外地来的那个队伍的粉丝也不少……再加上前几天刚出了小岔子,耿副紧张得不行,而且好像之前有过输了比赛战队粉丝在场外小撮闹事的前科,别说咱们补回去了,特警好像都多备了两台车。”
肖乐天嚼着果子通俗易懂地跟他师姐说明了一下电竞比赛的花花世界,没指望着勉强了解他偶像职业的江陌能接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扯,瞟着屏幕上突然放缓了播放速度的画面,眼熟地歪着身子往U盘上的标签一瞅,关切地往江陌蹙紧的眉头上看了一眼:“这不是……找周南一那会儿的走廊监控?”
“嗯——捋着冒名李万的小保安在会展中心监控区域的动线找了半天快一宿,但凡跟人有接触往来的地方都过了几遍。”江陌掏出口袋里攥成一坨的手纸,不怎么讲究地蹭掉黏在指头上的油花,反反复复地拖拽着视频的进度条,稍微眯了下眼:“之前跟保安队李哥打听了一下在会展中心打零工的假李万有没有什么前后矛盾脾性不同的奇怪表现,他说一般除了安排活儿也不怎么长时间待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现……”
“都熟到隔三差五值班儿带吃的了,人有没有变化能一丁点儿没发现?”肖乐天端着手腕瞄了眼时间,嚼着煎饼的速度也提快了点:“这李哥也是个亲友团吧?”
“没线索,不好办……所以我才在翻这个保安跟其他现场人员打交道的监控画面。也不知道——”江陌省电下垂的眼皮猛地一掀,她停住了缓慢推进的视频,一帧一帧地敲着键盘,盯着画面愣了一瞬,屈起胳膊肘怼了下肖乐天:“我看时间长眼睛都点儿花——跟周南一前后脚出来的这个保安,就是那个假李万,对吧?”
肖乐天有点儿不明所以,佝偻着腰避开了屏幕反光的视角,凑得离显示屏近了一点。
“这不就……周南一进厕所——假李万进厕所——周南一出来走偏……假李万好像走了挺远还在回头盯着他——看?!”
“但凡他不是个变态,就不至于从厕所里出来还平白无故地盯紧了一个擦肩而过的小孩儿不放。除非——”
“周南一跟假李万在厕所里有过短暂的交谈。”江陌撂下煎饼果子,在身上的口袋里挨个儿掏了一遍,摸出手机犹豫地停顿了片刻,到底是拨通了电话贴在耳朵边。
“喂!!摸摸!!你这会儿没在忙嘛?那你今天能不能下班?”
“喂?周南一,这么早就睡醒了?……忙完的话差不多,不过下班也得挺晚,哦对——问你个事儿,你还记得去现场看比赛那天,你跟江老师中场去洗手间的时候,有没有,碰见过一个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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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门板关阖锁紧金属剐蹭的声响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兜了个圈。
江陌把截取打印的图片逐张摆在于季跟前,搭眼看了会儿他自虐似的挣扯得破皮瘀肿的手腕,松开了已经血糊连一片的单侧手铐,转而扣在了椅子的焊接扶手上面。
“悄么声地把自己折磨得这么惨?于心不安?”
没了冰凉金属的麻木压制,于季总算觉出手腕上沁出细密的疼来。他没抬头,只是盯着图片上那张不同角度的模糊侧脸痛苦又贪婪地看,摩挲着纸页上那人手腕手臂处遮掩不住的青紫瘢痕,良久,滞重哽咽地一叹。
“胳膊上和手上的淤青都是陈磬弄的。身上的伤才是赵安昶。”
“我哥知道事情闹大根本搪不掉,所以才想尽办法琢磨着怎么把我的过错最大程度地缩减,起码不至于后半辈子都在监狱里捱。”于季像是这一口气彻底松懈了心结,连肩膀都幅度夸张地垮了下来,“……报复赵晋景这事儿我没听我哥的劝,所以他最后告诉我说让我听他的安排,我必须照办。”
江陌稍微抬了下眉毛:“听于仲的话自首,再把主犯的罪过都往你哥身上扣?你这听话倒是挺会找时间。”
“联系这些人帮忙,确实是我哥在做。我没他那么灵活,主要负责动手。”于季大概听出了江陌的嘲讽,心情复杂地笑了笑,没反驳,“毕竟我哥想要的是揭露恶行,我单纯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报复,让他们这辈子都难堪。”
“联系了那么多的人帮你们推波助澜——”江陌没什么表情地绷住嘴角,半晌,恨不应该地沉声一叹:“孙怡芳呢?毕竟收养一场,你们兄弟俩实施计划之前,难道就一个字儿都没跟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