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不以为意,看着地上的担子,伸手试了试,暗道一声份量倒不轻,随即又打开一口担子看了看。
原来竟是好大一担财货!
阮小七喜出望外,连忙将担子挑了过来,朝着众人连声道:“好彩头!好彩头!”
“寨主这厢刚应了我等,老天就降下这担好财货!端的不是彩头是甚么!”说完阮小七又朝邹润贺喜,“寨主,你端的带来好福运,这一担财货怕不有上千贯,直够你赏赐小的们了!”
邹润闻言心中一动,正准备开口说话,只见山坡下陡然转出一个大汉来。
那大汉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跨口腰刀,提条朴刀。
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坦开胸脯,带着抓角儿软头巾,挺手中朴刀,高声喝道:“你那泼贼,将俺行李财帛哪里去了?”
来人正是杨志,他恰才喝口水的功夫便听说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财物被强人抢去了,顿时就如野火烧身,忙不迭地就朝这边赶来。
转过山坡一看,果然如此,杨志本就是撮盐入火的脾气,更兼那担财货乃是他官复原职的希望所在,他哪里敢耽搁,径自挺起手中朴刀,冲将过来。
杨志眼光颇毒,他一眼瞧出人群中邹润为众人之首,虽然片刻间惊叹这贼首如此年轻,但手上动作愈快,直奔邹润而去,打定主意要擒贼先擒王。
“好莽撞的汉子!俺们这边兀自上百人哩!”阮小二阮小五见状先是一惊,继而见此人居然奔着自家寨主而来,又是大怒,口中喝道:
“休得冲撞我家寨主!”
二人拔刀上前,想要拦住,却不料那杨志端的一身好武艺,面对阮小二阮小五的联手拦截,他不退反进,直接一个提跨转身,接上步撩刀,直如恶龙盘旋一般,只一个回合,就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了二阮的防御门户。
林冲见了,奋起虎威,大叫一声,“好胆!莫非欺我梁山无人?”,说罢挺起手中长枪,侧身踏步挡在邹润身前,只听得哐啷一声,林冲使枪架住了那口来势凶猛的朴刀。
好强硬的枪势,端的是个硬茬子!此非绿林手段。
杨志吃了一惊,但到底惦记自己的财货,还是提起嗓门喝道:“泼贼,杀不尽的强徒!将俺行李那里去!洒家不来捉你这厮们,倒敢来拔虎须!”
说话,使尽千钧力气,荡开林冲长枪,复又攻来。
林冲哪里惧他,他多时未逢敌手,此时诸事抵定,突然来了兴致,也不搭话,只顾抖擞精神,与之厮杀较量,阮小二阮小五则护着邹润退到一旁。
残雪初晴,薄云方散。东山道上,两股杀气交织。一上一下,似云中龙斗水中龙;一往一来,如岩下虎斗林下虎。一个是擎天白玉柱,一个是架海紫金梁。那个没些须破绽高低,这个有千般威风勇猛。一个尽气力望心窝对戳,一个弄精神胁肋忙穿。架隔遮拦,却似马超逢翼德;盘旋点搠,浑如敬德战秦琼。斗来半晌未见输赢。
林冲与那汉斗到三十来合,不分胜败。你来我往,刀劈枪刺,眼见着林冲犹有余力,但杨志却因为久攻不下,心头一急,便渐渐失了章法。
似此再战片刻,便是要分高下之际,邹润暗道一声,火候到了,便叫道:“教头兄长,杨制使,(注1)且请住手,少斗便歇!”林冲听得,蓦地跳出圈子外来,杨志也顺势喘了几口气,满脸戒备地收住手中朴刀。
邹润先是目视林冲,轻声询问他有无大碍,林冲心中一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家无恙。邹润这才笑意盈盈地移步到杨志身前,上前见礼。
“鄙人登州邹润,这厢见过杨制使。”
杨志本来心中怒气万丈,可在林冲这碰了个软钉子,这回脾气也降下来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虽然好奇最近声名鹊起的小秦王邹润,为何忽然现身济州梁山泊,但他只想快点赶回东京,不欲掺和江湖之事,便按奈着性子,客气回礼。
“原来尊驾便是鼎鼎大名的小秦王邹润,杨志眼拙,恰才多有冲突冒犯,还望邹寨主恕罪。然,虽不知邹寨主为何知晓杨志贱名,但既然认得洒家,看在此微末情谊的份上,便请还了先前抢夺的行李,杨志日后定当回报。”
听出了杨志语气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在场众人尽皆恼怒,阮小七本就懊恼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护在邹润身边,这厢听了言语,毫不客气地回呛道:
“你这青面汉!好生不讲道理,恁地污人清白!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等明火执仗抢你行李?这担行李财货须是你家仆人自个胆小撇在这里的!”
“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直奔我家寨主,老大朴刀便要取人性命!如此这般,还好意思讲甚么情分道义?管你是甚么鸟人制使!老爷须不怕你!”
说罢,阮小七赌气似的,将身子摆在那担子财货面前,毫不畏惧的直视杨志。
杨志这下闹了个大花脸,听了事情经过,脸上本就有块老大的青色胎记,这下更是满脸都青成一片,但是他性子高傲执拗,一时半会舍不下脸来,只是支支吾吾的不知说甚么好。
邹润熟知杨志其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他大大方方的拱手道:
“制使休怪,这是我家小七哥,他素来心地耿直,说话有些冒犯,但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江湖上多传他好名声。”
说罢,邹润又拉着杨志,将林冲,二阮,杜迁宋万等人一一介绍一遍。众人见礼完毕,邹润表态。
“制使切勿多心,我于江湖中多闻你大名。久有结交之意,我知你心在朝廷,但今日是我邹润被众人推举为梁山泊主的日子,既然得遇制使,便请一同上山,吃上几杯水酒,权做庆贺。过后自当礼送下山,一应行李原样奉还。未知制使尊意如何?”
杨志还能如何,他莽撞失礼在前,眼下自家官复原职的希望又在人家手里捏着,若换了旁人,他还能施展手段来硬的。但目前对方有上百人,而且身边还立着一位深不可测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杨志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愿和绿林中人打上交道,但还是捏着鼻子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