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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番茄与独白
    所谓的异常是什么呢?

    是一段代码里的微小bug,作文里的一个错句;是绘画的时候一笔偏移的色彩,是一些生命,一些现象,一些神明,一种尘埃。

    ——都市传说,远古神话,口口相传的故事,魑魅魍魉,扭曲的神明,恶意的法则。

    不为常人所见的它们,都可以归结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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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中心旁小巷子里,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番茄倒在巷子尽头,它的脑袋上深深的镶嵌着一个垃圾桶的盖子,不知道是鲜血还是番茄酱的浓厚红色液体在地砖缝隙里蔓延。

    如果忽略这颗番茄的下半身是蜘蛛的节肢,并且外皮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眼珠,那这一幕看着还挺有艺术化风格的。

    至于靠坐在一旁的少年,就没那么具有艺术感了,他此刻正捂着自己的腰侧,那里插着一截黑色的巨大甲虫类节肢,鲜血从中殷殷的流出。

    这一节肢体明显来自那个死去的巨大番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说着脏话可以加强对疼痛的忍耐程度,名为魏莪术(音同:峨竹)的少年,完全没有料到这个长相搞笑的番茄竟然比自己过往遇到的所有“东西”都要强大得多。

    这份预估错误导致了致命的结果,镶嵌在他腰侧的那节黑色截肢就是惨痛的代价。

    魏莪术试图用手握住把它拔出来,但其上的尖锐甲刺让他根本无法握住这个截肢,他只能痛苦的从背包里翻找,找到了一个毛巾与一卷绷带。

    他迅速的用毛巾裹紧了这个截肢,略微的想了想,又把绷带咬在了嘴里。

    周围的人声已经恢复,随着身后那个番茄一样的东西死亡,不被人注视的同化已然解除。

    他能听到小巷外的人生喧嚣,自己斜前方也传来了脚步踩在钢板楼梯上的声音,魏莪术抬头警觉的看了看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了一个逆光的侧脸,似乎是个女生.....?

    那个逆光的身影穿着和自己一个学校的校服,留着及肩短发,在逆光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领口那红色的绶带,颜色鲜明的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身影只是转瞬即逝,魏莪术也不能确认是不是幻觉,更不能确定她是否注意到了小巷深处的自己。

    魏莪术的感官在剧烈的疼痛下变得有些混乱,他明白自己在这个胡同里藏不不了太久,要尽快的处理好伤口,就算自己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大量的失血也依然是致命的。

    为什么不去报警或者医院?答案很简单,那种东西没有人能看到,报警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他穷。

    魏莪术自幼在福利院中长大,能够看到那些不为常人所见的“东西”,它们神态各异,大部分对人没有主动攻击的欲望,但少部分则极度危险。

    自从幼时开始,他便一直能够看到那些东西,那些明明存在的、扭曲的狡猾之物,都被掩盖在正常之下。

    那些存在原理不明,目的不明,存在的意义不明,导致的结果不明,完全无法理解,简直像是嘲讽现实的【正常】一般,独立而存在的【异常】。

    魏莪术一直在试图寻找到能够看到同样事物的同类,或者了解它们的原理,但很遗憾,现实并非小说,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一个福利院孩子的“胡言乱语”。

    他便是这样孤独的活过了十八年,在与生活对线的同时,还要面对这些“东西”。

    甚至学费都依靠政府的补贴与自己的奖学金,磕磕绊绊的才能勉强念到高中,他不能因此引来任何的警察调查,也支付不起医院的费用。

    已经十八岁的他只是因为“临近高考”这个理由才被允许继续住在寝室中,如果出现任何的问题,他注定会在高考前几周的现在面临无家可归的情况。

    “那就太糟糕了.....我还准备考985去拿全额奖学金呢.....”

    从疼痛中缓过来的魏莪术,目光变得非常的冷静,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绷带在嘴里咬的死死的,双手用力握住了包裹节肢的毛巾,向外猛地发力。

    “唔唔唔!!!!!!!!”

    剧烈的疼痛超乎人类能够忍受的极限,截肢带有倒刺,被这样蛮力的拔出撕扯出了可怖的血肉,他把那一截丢在了地上,竟然没有发出声响。

    这从医学上来说,简直就是自杀行为,但魏莪术深知自己必须这样蛮力拔出,如果不一口气完成,自己将会因为疼痛和失血而失去第二次发力的力气,那样就彻底前功尽弃。

    .........还好嘴里咬着绷带,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

    过度的疼痛让他的眼前猛地一黑,肌肉像是触电了一样的痉挛。

    几秒后,魏莪术才从过度疼痛的眩晕中缓解了过来,用手取下了咬在嘴里的绷带卷,大口地喘着粗气。

    虽然眼前还有些雪花一样的视觉残留,但是他已经恢复了理智,用嘴咬着短袖的下摆露出腰侧可怖的伤口。

    没有细看,也不太敢细看那可怖的伤口,他急忙用手里的绷带盖住伤口,迅速的绕着腰部缠了七八圈,勉强算是处理了一下可怖的血洞,但依然有血从七八层白色的绷带中渗透而出。

    这种情况难不倒魏莪术,他继续在书包里翻找,找到了一卷快递公司用的大卷透明胶带。

    在胶带的“撕啦”声里,魏莪术如法炮制的继续缠了七八圈,这样粗暴的手法让他的伤口看起来很可怖,像是被人拆开丢到垃圾桶里的快递纸箱,但对于他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不会渗出鲜血就足够了。

    魏莪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有余力擦了擦自己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双手和双臂上伤口不少,万幸并不深刻。

    他放下了短袖的下摆,这是他地摊上买的打折货,xxL的尺码,套在自己身上完全宽松过头,但是此刻宽松的下摆刚好能够遮住自己腰侧的绷带胶带。

    “买大号的衣服确实有好处,不仅从小到大都能穿,还能这样用。”

    就算这样的惨状,魏莪术还有闲心和自己开玩笑,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大心脏想必也撑不过之前的十八年。

    他晃晃悠悠的扶着墙,穿上了校服,用长袖遮盖住了手臂的伤口,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就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能感受到自己腰侧的大洞在流出液体,只不过液体被透明胶粗暴的拦住了。

    他扶着墙,缓了一会,抬头看了看这条巷子的蓝天,虽然视野大部分被高楼占据,但那条蓝天却显得更加让人心旷神怡,心神向往。

    他很向往那样的蓝天,但是此刻或许还需要再.....再在巷子里坚持一会......

    身后倒着怪物的尸体,番茄汁在垃圾桶的盖子下粘稠的流淌,再向前则是染着自己血液的那段截肢,被丢在一旁,最后则是撑着墙,面色苍白的少年仰望着蓝天。

    这就是名为魏莪术十八年人生的全部。

    父母意外去世,福利院抚养,唯独他能看到那些不为人见的异常,忍受着仿佛大海深处孤身一人的黑暗和冷寂,与之对抗,与孤独对抗,并且把自己“伪装的与常人无异”。

    这就是他的人生,或许有些烂,但这就是他的人生。

    世界总是这样,不是吗,无聊透顶,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某种孤独而缺乏了色彩。

    叔本华曾经说过,“人类就像是一个钟摆,往复的摇摆于无聊和痛苦之间”。

    但总有些人能够超越这份摆动,把整个钟砸的稀巴烂。

    “不要让自己后悔......”

    魏莪术喃喃自语,这句话是他从小记到现在的一句话,说是他的人生信条也不为过,这句话支撑了他全部的行动,包括这些愚蠢的见义勇为。

    魏莪术走过的墙面留下了清晰的指痕,那是他在疼痛下无意识留下的,单凭手指的力量竟然能在坚固的水泥墙面留下清晰可见的指痕。

    他肉体力量的恐怖可能远超他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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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尽全力,魏莪术总算是乘上了没几个人的37路。

    这一路公交车是他从福利院抵达高中,每天都需要乘坐的路线。

    魏莪术晃晃悠悠的刷了学生卡,以自己所能做到最快的动作抵达公交车的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

    这样的动作耗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体力,他把书包抱在身前放在膝盖上,背部靠着窗户和座椅形成的夹角,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缩在了角落里。

    公交车缓缓的开始发动,魏莪术面无表情的靠在角落里,忍受着身躯的痛楚,看向窗外。

    繁华的市区景色在他的眼中随着公交车的移动一同流转。

    一只长着老鼠头颅的蜻蜓,从暂时停下的公交车旁,施施然的飞过。

    远处街道上,一个长满眼球,足有两人高的奇特路灯牌长出双腿,像是没有人能够看到它一般,安分守己在十字路口等待着绿灯。

    ——如果有一种怪物,除了你没人能看到,你注定孤立无援,在目睹它们即将行凶的瞬间,你会做什么?

    逃跑,还是视而不见?还是去寻求不可能存在的帮助?

    魏莪术的选择很简单,简单到任何人都能做到——伸出你的右手,从小拇指开始依次收回掌心,无名指,中指,食指,最后用大拇指扣在食指与中指的第二个指节处。

    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你就已经完成了“握拳”这个烙印在人类基因里最深层的,最原始的进攻准备。

    对于这一切,魏莪术给出的结论就是殴打,如果它们还依然存在,那就殴打到它们不敢出现为止。

    他沉默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有的没的事情,分散着注意力。

    他的头脑很好用,就算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伪装自己和在福利院里活下去,剩下一点的精力也够他每年都拿到全额的奖学金,课本的知识对他来说只需要扫一眼就能弄清楚。

    如果说小说的主角都会有一个金手指,那我的金手指是什么呢?能看到异常的这双眼睛?超乎常人的力气?还是我的头脑?

    魏莪术没由来的想起了这些,但他转瞬哑然而笑,哪有主角的金手指会让他反而陷入险境的?现在不都流行简单粗暴的“系统,启动!”“我重生了,这一世....”“签到就可以获得....”,最差最差也是“从xxx开始的xxx”。

    “没有当主角的命,却也不是普通人。”

    魏莪术还不知道,他的困顿与灰暗的人生,很快便要被想象不到的意外所彻底打破。

    “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要不要吃点糖?”

    清脆的女声忽然从魏莪术的身侧传来,他扭头看去,一个容貌绝对称得上美少女的高中生忽然坐在了后排的位置,刚好与他面对面,此刻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她大大的眼睛像是猫一样,里面全都是好奇。

    不知道是因为错觉,还是因为她校服外套里白衬衫上的红色绶带太过显眼,魏莪术仿佛能从她的眼底看到红宝石一样的火彩,从她黑色的眼睛里隐约的透出好看的红来。

    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应该是自己的同校,想来也是,早晨的37路,只会有自己同校的学生,还有退休了的老爷爷老奶奶才会坐。

    “或者说,来点止疼药?布洛芬我也带了哦。”

    她低头在自己红色的帆布书包里开始翻找,好看的黑色及肩短发轻轻晃动,发梢跃动的全是青春的美好气息。

    魏莪术摆了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自己的情况并不是几片布洛芬能够解决的,后者反而会让自己昏昏欲睡,睡过去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

    “好吧。”

    她自顾自地往嘴里丢了一颗红色的糖果,应该是桃子味,她是有多喜欢红色啊...魏莪术有些想要吐槽,但是实在是没力气,只能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有些虚弱的靠在角落。

    阳光照在两人之间,路旁电线杆投射下的阴影像是胶卷滚动一样,不断地重复,黑色眼底渗透出红色光彩的少女撑着下巴,专注的看着魏莪术,忽然笑了出来。

    “你这个人,还真奇怪。”

    她没等魏莪术回答,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校服,拎着红色的帆布书包,把她背在了背上,里面轻飘飘的,看起来没放几本书。

    “我先下车喽,同学,拜拜~”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37路已经到了终点站,这个有些神奇的短发美少女开心的摆了摆手,轻松的从公交车后门跳了下去,红色的帆布包就像是小尾巴一样,在早晨的阳光里起起落落。

    魏莪术一只手捂着腰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同学,这是第二节课了....你跟我一样迟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