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头去县衙十天,回来时带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悄悄住进医棚,他们需要负责七百里官道的日常巡逻。
轮流往返在路上,其实真正会留在徐家村的时间并不多。
张巡检回来的第一件事,那就是帮徐家村选一个村长,因为他要做的事需要人协助。
于是,在一阵铜锣的催促下,本该下地的各家在空地聚集。
比起纸面数据和平时三三两两看见的人,同样站在人群里的江枝还是第一次跟全体村民见面。
说选村长真是有些夸张,还不如说选楼长,或者是选生产队长。
之前她已经看过户籍登记,徐家村现在连大带小,总数才一百一十五人,户数二十家,是以前徐家村的一半人。
原本以为村民会陆续回来,可现在已经到三月,也只回来了两户人家。
看来那些村民已经找到更好的地方落脚。
此时入眼青壮男子也就三四十个,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和孩子。
不说什么跟现代小区比,也就是一个单元楼的人口。
可就这点小权势,关键时刻却能卡人脖子。
张军头站在医棚下,对面前所有人道:“徐家村以前的村长已经被章县令免了,现在要重新选一个。
村长的责任重大,必须对官府忠心耿耿,以后不仅负责辅助县衙收税交赋,还要登记劳役。”
在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随时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徐根有和徐根生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搜寻着,在看到徐二瑞时就低下头。
田贵也在看,却是咧嘴笑了笑,又转头跟身边几个外来户交谈着什么。
上面张军头继续道:“现在,是你们自己推选还是让我任命?”
话声一落,刚才还交头接耳的人群就鸦雀无声,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
此时,江枝也是站在人群里,在她旁边,是难得下山一次的小满爷。
小满爷摸着胡须淡淡道:“二瑞娘,这事肯定会落在你家!”
江枝没有表情,心中已有定数。
她今天下山没有跟张军头见过面,但二瑞被李老实叫了去。
让二瑞当村长也行,虽然这个村长字写得鬼画符一样,还像拳头大,但有自己这个娘,总要帮忙兜底。
张军头见下面的人不出声,他也不想再白费时间,反正人早就内定的。
于是,张军头开口:“今天你们自己不推举,只要我定下来……”
话才说一半,下面就有人道:“张巡检,我们现在换新村长,要是茂平叔回来了又怎么办?”
江枝看过去,是那个喜欢“十万个为什么”的徐根生,她发现这人特别好问。
不过他今天这话问得很到位,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张军头。
张军头叉腰,歪歪嘴角,有些不解道:“回来了就种地,还想怎么办。难道不当村长就不会种地了?”
徐根生不依不饶继续问:“要是茂平叔想当回他的村长呢?”
张军头眯着眼睛,明显有些不耐烦:“谁说村长想当回就能当回的,是当我今天在这放屁!”
徐根生还不尽兴:“茂平叔是我们徐家人,他当了十年村长,非得要回去呢?”
江枝收回自己的话,徐根生不是“好问宝宝”,他就是一个杠精。
果然张军头勃然大怒:“什么时候他一个村长比皇帝的位置还稳,是不是要老子割了他脑袋,你就不再问了!”
新兵现在就是想掀翻皇帝,现在又出来一个土皇帝,那就一并杀了。
其实,徐茂平在这里肯定要喊冤:“我不回来,也不当村长!”
徐根生嗫嚅道:“我就问问,你、你着什么急!”
张军头黑着脸,环视下面的人:“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说,不说我就要说了!”
下面的人:“…………!”再无人出言。
张军头道:“当村长,上要应对衙门,下要扶助村民吃饱穿暖,邻里和睦。
谁能胜任就出来,我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了!”
这一次,不仅无人回话,甚至全部人还悄悄退了一步。
只那一句“应对衙门”就让一群泥腿子虚了胆,再加上扶助村民吃饱穿暖这天大问题,更是全部退场。
这两句话放在以前,大家只当面子话。
谁家都能吃上粥饭、穿上衣服,无非就是更稀一些,旧一些,谁又会真让村长负责。
现在就不同了。
吃饱穿暖就是真正意义的又饿又冷,说不定就有较真的人找上门来要吃要穿。
大家都靠着粥菜充饥,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管别人。
张军头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一大截空地,脸上顿时露出讥笑:“你们也就这点本事!算了,我也不难为你们,还是直接定人了!”
他说到这,瞪眼环视一周,这才喊出一个人名:“徐家江氏上前来!”
“谁?”
“江氏是谁?”场中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徐家几户人的目光落在这边的外来户中间,难道是这些外来户里有姓江名仕的?
而田贵等人只呆愕一瞬就看向江枝:村长是江嫂子!
小满很是激动的喊:“江婶子!江婶子!”
徐二瑞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娘,张巡检叫你!”
刚才,张巡检让李老实叫自己过去,除去问山上去年的庄稼收成,又问了采药之事。
知道去年就有粮食,虽然少,也能让两家人活下来。
最后才说,村长的人选就是自家娘,问自己会不会同意?
因为自己是儿子,要是任由老娘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会被人嘲笑讥讽的。
若是不愿意,那就只能让自己当村长。
徐二瑞知道他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当不了村长。
再说了,娘当村长,自己就是村长家的儿子,并没有损失。
而且他以前对徐大勇他们有个村长爹羡慕得紧。
另一边,江枝也有些愕然,她没有想到张军头能让自己当,而且之前连商量都没有。
虽然自己在山上时想过自己担任村长,可这也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里不是经过现代教育,讲究男女平等的时期。
“牝鸡司晨”这个词可就是专门骂这种事的。
果然,江枝还没有走出人群,就有一个声音暴怒道:“让一个女人当村长,压在男人头上,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