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孩子十几个,从上次卖草药看过田桃,江枝就上了心。
这个小姑娘十一岁,之前跟着怀孕的娘在家干活,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从能挖草药,她就带着九岁的弟弟田小泉和八岁妹妹小溪勤快的到处跑,卖钱补贴家用。
现在地里要掰玉米。
明知家里有爹爹田贵负责送货,会分到多的粮食,她还是带着弟弟来干活。
而且看李老实这个抠搜的能给出好货,就知道姐弟俩干活没偷懒。
江枝对这种孩子是很喜欢的。
只要那个人愿意往上爬,自己就愿意提一把。
很快剩下的苞米分发结束,距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稀稀疏疏的雨也落下来了。
巴郡夏天的雨是很多。
每天傍晚时的“入夜雨”,天快亮时也会落上一阵“收夜雨”,白天则时不时下几分钟的“天冬雨”“百丈雨”,飘过一片云就是一阵雨。
雨具是随时不离身的。
此时,田贵等人已经拿出蓑衣斗笠披在身上,脚下依然没停。
五个人负责一辆车,谁累了就退下,轮流着推车没有停,一路小跑走出大半路程。
眼看雨越下越大,火把也快熄灭了,田贵招呼大家往旁边山崖靠:“大家靠着崖躲雨,小心山上滚落石头!”
大家手慌脚乱推车停到崖下,已经满脸雨水。
苞米不怕雨淋,车就不管了,几个人挤在一起避雨。
崖下避雨是很危险的,最怕的就是松动的石头被雨水打湿滑落下来。
田贵和徐根有几人都很有经验,时不时就会抬头观察上方动静,虽然天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但能听到落石时多少能避一下。
小满跑一路已经饿了,取出背篓里的饼子和竹筒的咸菜、水对其他人道:“田叔,根有哥,武阳你们也吃些东西!”
其他人纷纷接过饼子吃起来,走一路他们也饿,赶路也没有停,趁着这空赶紧填肚子。
雨一下就是半个时辰,这时候正是天将明未明时,大家都困了。
几个人也从站着变成蹲着,你靠我,我靠你的打盹。
年轻人就是好,小满还倒在二瑞肩膀上打起鼾来。
田贵揉着干涩的眼睛,习惯性看向头顶上方黑漆漆的山崖。
眼见雨势已经渐小,他也准备叫醒大家重新赶路。
就在这时,有一小撮沙土滚落脚边,就好像是被老鼠蹬落下来的墙土。
田贵却脸色一变,不好!有滑坡!
他腾的站起来,一把甩开身上的蓑衣,冲向手推车,大喊着:“快起来,大家快跑,垮山了!”
这一声瞬间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徐根有也没有睡,他看见田贵跑,立即跟着抬头看去,果然见有细沙簌簌滑落,立即起身奔向另外一辆车,口中喊着:“快来推车!”
此时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推车狂奔。
小满睡得迷迷糊糊,被二瑞一把扛起就跑:“啥?干啥?跑啥?”
徐二瑞一溜烟跑出十几米才把他放下:“快跑,在垮崖!”
小满瞬间瞌睡吓醒,推着车使劲的跑。
黑夜里看不清楚路只能跟着感觉走,就在众人离开,就听到一声闷闷的轰响和稀里哗啦的垮塌声。
“唉!就是不知道垮了多少,我们回去时能不能通过!”
黑暗中,有人担心。
在山区,遇上滑坡垮塌堵路是很常见的事。
每次垮过都需要清理通畅再走,要是垮多了就需要堵上几天。
接下来的路就不太好走了,因为刚才的慌乱,小满带的背篓忘记拿,里面的火镰和火把都被丢下。
现在天还没有亮,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站在原地等天亮也不现实,众人只能借着天上启明星的微光,推车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
等到天亮能遥遥看见坐落山底的县城时,徐家村的十个人已经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快,城门已经开了!”田贵给大家鼓劲。
想到马上就能休息,众人又浑身充满力量,一路小跑着来到平川县城外。
此时,城外满是像他们一样挑担推车,进城买卖东西的农户。
偶尔有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富户出行,都跟这群冒着汗臭的泥腿子避开。
两辆推车用蓑衣盖着推到城门口,立即被城门口的守兵拦住:“站住,你们这里面是什么?”
对徐二瑞他们的狼狈,守兵已经见怪不怪,只对两架遮挡得严实的独轮车感兴趣。
田贵躬身带上卑微的笑容:“军爷,我们来卖点菜!”
“什么菜需要遮得这样严!”那军士一把掀开蓑衣,青青的苞米棒子就露出来。
“啊,是苞米!你们偷粮!来人,把他们抓起来!”那军士一眼看见嫩苞米,立即大喊着抓贼,呼啦啦几支长枪就围过来,把田贵等人困住。
城门口其他人也看见那一车苞米,顿时就议论起来,不过他们没有说偷盗,而是说:“这季节苞米才膝盖高,哪里来的棒子?”
“是啊,哪里来的?”
“你们就不知道吧!渝州府的苞米比我们这早!肯定是从渝州府送来的。”
另外一个人否定:“是锦城府的早,不是渝州府!我已经看到过锦城的新粮送来,渝州府才收。”
“不不不,你们都说错了,应该是绵州府,那里是巴郡最偏处,只要过绵山能到北……”有人添上新地名,涉及的面积也越宽了,吸引得人全部聚过来。
这边话题已经变了,从偷粮转到什么地方才有这样早的苞米。
城门口,却是老话题:偷青粮!
徐二瑞硬着头皮给守兵解释这是自己种的庄稼。
守兵却是不信:“看你们的苞米才刚刚结浆,这时候的苞米还没有长大,谁舍得现在吃。
你们肯定是偷别人的,现在想送进城里销赃。走,跟我去县衙再说,再多话,休怪我把你们绑起来。”
这个守兵也是农家出身,知道这时候的庄稼对农户是何等重要。
敢偷这样多的苞米,自己抓住一个大贼立下大功了。
田贵、徐根有几人吓得脸色苍白,暗暗叫苦,自己卖青粮惹上官司,说不定还会入监坐牢,家里婆娘孩子怎么办。
他们虽然听李老实天天吹着在县衙可以随便进出,跟里面的衙役小吏称兄道弟。
可李老实这个人说话不着调,他们可不能完全相信。
徐二瑞和小满却愁起来,他们不怕去县衙,只担心在章县令面前自己怎么解释。
娘已经安排过,进城卖嫩苞米不要到米市巷,而是到上次那几户买木耳的人家,再一个就是找药行的霍二小姐。
一定不能让章县令知道。
民生啊!
最在意民生的章县令肯定选择做粮,而不是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