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三月初,苏杭地区杨柳吐萃、春意正浓。伴着春光的流泄,一个消息正在苏州城里快速传扬,很快又飞到了杭州。人们都在传送着、打听着、议论着,朱家父子一起受到了皇上的亲切接见,皇上提拔他们做上了朝廷的大官,还请他们吃了皇家家宴,并且授予了他们跟上方宝剑和佘老太君那龙头拐杖一样的神器,这种神器叫接月。传播这个消息的人往往都会发问,你知道吗?你听说过吗?什么是接月,不知道吧? 我都见过了,我在朱府亲眼见过,跟包拯额头上的月牙一模一样的;又有人说,不对,是在应奉局见过的。哈哈,一时间谁知道接月,谁见到过接月,甚至谁先听说了接月,谁就成了苏州人的骄傲。尽管他们都把节钺搞成了接月。
正因此,当朱缅的请柬,发到相关官员、军官和富豪们手上的时候,他们都对参加节钺供奉仪式、及恭贺宴会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童贯接到请柬之后立即启程,当天就来到了苏州应奉局。童贯是朱缅父子的恩人。如果没有童贯先后两次在朝廷为朱缅说话,没有童贯拉着王诜亲自找杨光华为朱缅求情,朱缅这个总管,什么时候才能当上谁都不好说,并且只要朱缅当不了总管,那么他们这一次独立为朝廷供应奇石,功劳就是童贯的,朱缅父子获得皇上授予节钺,那就只能是天方夜谭。
所以一听说童贯到了,朱缅父子亲自到苏州城外迎接。一见面,朱冲忙作高揖,而朱缅却是只有右手行作揖礼,左手像是吊在胸前。童贯觉得煞是怪异,仔细一看,朱缅的左手包着金黄色的丝绸,并没有吊着,只是那个姿势举着。童贯就故意用手去戳,并笑着说,“哟,小老弟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这样子?”
朱缅一哆嗦,脸红了一阵,讪笑着解释说:“哦,我先问一下童总管,什么人能被皇上拉手或者握手?”
童贯说,“这事可不好说。我从没见过皇上拉别人的手,恐怕只有皇后才有这资格吧?我知道,就是皇上临幸妃子,妃子也是先由宫女把她的裸体用特别干净的被单包好,再由我们把妃子从她卧室抬到皇上床上,从皇上的脚下推进皇上被窝里,再由宫女把被单解开抽出来,我们就都退出来,后面的事,至于会不会拉妃子的手,咱可就不知道了哈。其他人,一律没资格,也不敢。皇上的手,别说拉到、握到,就算点到都不可能。怎么了,你的手,是拉到皇上手了,还是接触到皇上龙袍了?所以你才这样?”
朱缅一听,立即挺直了腰板,朗声说道:“可不是只点到了皇上龙袍,也不是下官拉的皇上手,是皇上摸过那块最大的太湖石之后,说那石头有热气、灵气,于是就亲手拉着下官的手,让下官摸那太湖石嘛,先是拉着的,后来皇上又摸着下官的手,说,下官的手也是有福气有灵气的呢。”
童贯明白了原由,就装出惊讶又叹服加羡慕的表情,道:“哎呀,怪不得呢,老弟你不得了呀,你恐怕是大宋第一人了!你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看来,过不了多久,本官就得臣服于老弟你,就得见面先向你行礼,说不定要见见你都很难了呢,啊?哈哈!”
朱缅对童贯这一番话,弄不清是玩笑、戏谑,抑或是恭维,还是真心话,但心里却真的是美滋滋、甜滋滋的。从此以后,朱缅除了到皇宫拜见皇上,或者到京城面见二品以上朝廷重臣,都要这样。
童贯说罢,就跟着朱缅父子,来到应奉局。照例应该是先喝茶,说说知己话。可童贯却说,“本官提前来,就是想抢先看一看,皇上授予了你父子究竟什么好东东?”
童贯虽然在朝廷多年,并且一直是伺候皇上的人,可是他真的没见过这个东西,并且没有听说过,所以他也觉得好奇,尤其是他不太相信,这个东西有那么大的神威。
可是,朱缅已经给朱冲和都管专门交代过,在举行节钺安放及供奉仪式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看,免得有伤风水和节钺的灵气。眼下童贯却提出来要先看,并且又说:“听说皇上授予了你们父子一人一个节钺?我在宫里的时候啊,是知道的也见到过,只是没有听说皇上授予过什么人。授予你们这应该是首次吧?”
朱缅自豪的挺了挺肚子,说:“那当然,皇上亲口说了,本朝以来,从来没有授予过任何人。我和我爹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童贯便伸出大拇指说:“不得了、了不得,你们父子啊,开创了大宋朝又一个先河啊,特别是本朝第一家;并且皇上还摸了朱老弟的手,这才是最最不得了的呢,佩服佩服。那什么接月,在哪里供着呢?能不能让本官先睹为快呀?本官身上没有晦气,也没有邪气,只有正气。不害怕吧?”
这下可把朱缅给难住了。让他看吧,就把自己的计划打乱了,也会把节钺的神秘感给打破;不让看,童贯已经提出来了,就算他不提,朱府的事儿也好,应奉局的事也好,还有朱缅自己的事儿也好,从哪个方面都说不过去。别说现在自己刚刚接任这个总管,还得算是童贯让给的,就算是将来自己坐稳了应奉局总管的位子,童贯仍然高于自己一头;并且根据他的了解,童贯在皇上眼里的地位和分量绝对是高于自己的。所以无论如何是不能得罪童贯,甚至让他不高兴都不应该。
这么想着,朱缅却又想出另一个问题。童贯是自己的前任,童贯在苏州杭州经营了三年多,在苏杭一带跺一跺脚,钱塘江的潮水都会涨得格外高,何况自己呢?可既然童贯这么厉害,为什么皇上没有授予铜冠节钺呢?为什么?这就令朱缅百思不得其解了。后来朱缅也曾经多次思考这个问题,研究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出结论。倒是后来童贯被调任枢密使,辞别的时候说破了这个秘密。他说:“朱老弟呀,本官在苏杭干的也可以,但皇上却没有给我授过什么节钺,可为什么当初你刚刚接班,就把这个东西送给你了?其实呢,是这样:皇上早就有意让你把苏杭两州的应奉局和金明局两副担子一肩挑。也就是说,朝廷所需要的,无论其奇石花木各种雕刻,丝绸,金银珠宝,还有各种锡的、铜的、铁的、打制的宝贝,总之各色宝贝吧,都要靠你来供应,皇上这是暗含着一种鼓励呢。当然这是后话。现在呢,朱缅就是纠结着究竟是先让童贯看,还是不让他看?
最后,还是朱冲在旁边拉他的衣角,并且用脚尖踢他的脚后跟,朱缅才带着笑,说:“童总管,您说要看,当然也可以,别说看,您就是想把这节钺请到你金明局去,我也没有二话。”
童贯一听这话,忙摇着手说,“不敢不敢,这可不得了,皇上是授予你和你老爹的,况且这个东西本身它就代表着皇上,跟皇上的圣旨有一样的、同等的效力,我怎么敢擅自接受?对吧?我现在只想先睹为快,也接受一下他的帝王之气和灵气,我就知足了。”
朱缅听童贯说的实在,并且说到了根儿上,也就把手一挥,带着童贯去了那间暂时供奉节钺的房子,仔细的看了一遍。特别是铜管看到那说明书的时候,才明白了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和威力,他已经预感到,自己这个金明局的总管,看来也干不长了,自己就是想干,皇上也未必让他继续干,当然这也是后话。
应奉局恭贺皇上授予双节的喜宴,于三月三的前一天晚上隆重举行。前来贺喜并参加宴会的贵宾,除了童贯、浙江路的驻军最高长官和苏杭两州的知府以及还有苏州府的同知、通判、师爷,苏杭两州的富豪以及六品以上的官员,一共摆了六桌。可以说苏杭两州的达官贵人全部应邀来到了应奉局。这就足可以彰显出朱缅父子地位的尊贵程度了。
朱冲看着到场的这些人,他的心里可谓五味杂陈。当年他成为苏州首富时,曾经请过一次客。苏州的知府没有来,同知和通判都不来,只派来了师爷作代表。倒是那些富商们来的不少,可是现在一看,朱冲更加确认了一个现实,经商不靠官府,是难以做大做强的,是难以真正成为大富豪的。现在他们朱家请客,这些达官贵人们一听说就高高兴兴地跑来,还有些是不请都想来。这是什么对比、什么感受、什么滋味儿啊?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由此,他也觉得自己这半辈子,总算没有白混,这才算是熬出头来了。尤其是儿子的成长和发迹,让这位从苦难中奋斗出来的江南商人,感到了特别的满足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