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郑居中最关心的还是王甫提拔的事,就又皱着眉头问,“御使台和察院的这帮人解决了,可王甫的事还是没有落实呀。”
蔡京真想骂他一句“猪”,就说,“哎呀,你怎么就不懂呢,脑子一转不就明白了?御使台和察院是皇上最忌惮也最讨厌的一个地方,把陈中和崔浩,把御使台和察院的头头都给撸掉了,不就空出职位来了吗?”
郑居中愣着眼说:“下官当然知道。可宰相您想想,王甫那人,他能干御使?他那脾气,他那性格和他的做事方式,跟这御使,特别要在御使台再当个头头,那可相距着十万八千里呢,这事可不好办。”
蔡京就用手指点着郑居中说,“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皇上最讨厌现在的御使和御使台这些人,那我们搞上一个皇上喜欢的人,皇上不是就满意了?再说从王甫的角度说,只要给他解决了级别,至于让他干什么,那都是次要的。不信你就看着,他要是干了御史中丞或者御使大夫,一切都按皇上的想法来,都看着皇上的眼色办,皇上会有个不满意?王甫还涌不高兴?这就叫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况且,这样,御使台和察院,这两个机构也都保住了,外面上看谁都不会说皇上不想要御使台和察院、皇上就想着不受任何监督什么什么的。其实这也是对御使台和察院的一次改革嘛。做啥事都得动脑子。”
郑居中又问:“那宰相,您的意思,到底想让王甫担任什么职务啊?”
蔡京不耐烦地回道:“你先去跟那些被要求辞职的人谈话,王甫任什么职务,先请示皇上再定。王甫是皇上特别关注的人,首先得皇上满意才行。至于陈中崔浩这些御使台的人是罢免撤职还是降职,甚至流放,本相考虑好了直接拟旨,到时你就知道了。去忙吧。”
蔡京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再来看梁师成这边吧。
其实,梁师成眼下要办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调查和侦查杨光华的情况。而这些情况他早就了如指掌了。但是他自己知道,他还有一个更重要更神圣的任务,那就是必须说服皇上挽留杨光华,有杨光华在,皇上的许多事情解决起来就方便的多,也顺利的多,好办得多。梁师成深知,蔡京对皇上并不是真的忠诚。真正忠诚于皇上的还是杨光华。既然这样,他还必须先把杨光华这边的事也安顿好,因此他就趁着晚上的空来到了杨光华的家里。
被皇上从办公大厅赶出来之后,杨光华坐在自己的马车里,从车轿门口望着天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一开始心里的确是挺委屈的,眼眶热辣辣的直想落泪,可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想到自己是为何来到这里,又为何来到了徽宗的身边?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他把二十来年的经历,把他和徽宗的感情,还有他跟高俅、梁师成、杨戬,包括张宁这些人的个人私交都捋了一下。特别是他静下心来分析了一下徽宗的性格、徽宗对他一直以来的态度和看法,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徽宗赶他出来,这只是一时的气愤。近期以来徽宗正当玩乐处在兴头热潮上的时候,御史们却给他泼冷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此事若是在他登基之初或者亲政之初,或许他能接受,可是在他执政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的自尊意识、权威意识、帝王意识,已经达到极高程度的今天,有人居然挑战他的权威,并且出言不逊,在朝堂上吵闹之后,又写奏书进行谏阻,并且是整个御使台和察院的集体行动,他自然不能接受,并且不可忍受。
他在怒火中烧的情况下,就要找一个发泄对象,尤其是他认为的这些人的后台,自己当时恰好规劝他,并且又曾为陈中开脱过,自然就成了他的出气筒。但是他觉得、甚至可以断言,徽宗对他并非绝情,也绝不会就此真正把他打入冷宫,清出朝廷。想到此,他的心里就宽慰了一些、也轻松了一些。
他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他的使命还远远没有完成,他的目标距完全实现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徽宗早已经走上了一条腐化堕落的不归路,并且到了现在的程度,任何力量都拉不回来,也挡不住,恰恰是这种力量,会推着他越来越快地向着毁灭前行。而在这个过程中,逆着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陈中、崔浩和御史台察院的下场就是明证。所以他已经考虑好,一旦徽宗把它重新召回朝廷,他不会像高俅、蔡京那样,贪得无厌的贪占国家钱财和民脂民膏,且欺压良善,但是对徽宗,他会一切都顺着他,捋着他,宠着他,推着他,直到他走向自我毁灭的坟墓。
杨光华深知,眼下徽宗的玩乐,已经到了奢靡无度登峰造极的地步,如此下去,迟早会应了那句老话:天欲让你亡,必先让你狂;今天有多狂,明天就多惨。至于百姓遭殃,民众受难,那已经不是他一个杨光华所能左右得了,拯救得了的。
如此想着,就已经回到了家中。自郑国公主去世后,杨光华对公主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特别是公主住过或用过的卧室、化妆间、餐厅、书房琴房、手工针织间,还有公主在公园里常坐的亭子,桌子,凳子等,都没动过。他就是想保留着公主的印记,公主的影子,甚至公主的气味。时间久了,有破损的退色的变形的,他就让人再修复成原样。他对郑国公主的感情是复杂的,双重的。实际上从本质上说,他不但是对郑国公主的感情,而且更是对小周后的感情。因为这个郑国公主,不仅外貌长相酷似小周后,而且性格、说话语气,甚至做夫妻那事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和气息及反应,都跟小周后几乎是一模一样,因此那个李煜的杨光华,常常以为是小周后又回来陪他了。也正是因为郑国公主在他心目当中有着这么重的分量,他才总觉得,如果真的徽宗是被他拉下水的,是因他而毁掉的,他良心上会过不去,他才常常会萌生出一种不能让徽宗挥霍乱来,也不能让徽宗成为一个亡国之君。这种意识和做法,其实是与他的使命和目标完全背离的,但他有的时候就处于这种矛盾之中。郑国公主去世之后,他的这种心理并没有消除,这种矛盾也没有减轻。
这也正是他兢兢业业、一片赤诚的辅佐徽宗的重要动力。特别是与徽宗相处得年深日久,感情已经不可避免地渗透进了自己的血液中;自己初始的目标和动因,已经渐渐的在退化淡化。可就在这时,徽宗却果决地把他赶出了朝廷,并且说不要他了,由此他意识到徽宗已经不可救药,自己也没有必要,更没有这个能力,再去试图拯救匡扶这个王朝的江山社稷了。既然这样,那就还是回归自然,让上天来决定你徽宗王朝的命运,说不定不用我李煜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你就会走向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由上天来替我主持公道,来报我当年的灭国亡身杀妻之仇吧。
二十多年,杨光华在朝廷除了公休,所有的上班时间,都是在办公室或者在徽宗身边度过的,所以上班时间他突然回到家里来,管家和女官,丫鬟、仆人们都觉得很是奇怪。杨光华只给他们说,“你们各忙各的吧,我回来休息休息,休息几天。朝廷官员都是有公假的,我还没休过呢。”
然后,他就安排管家和车夫,于第二天上午去看望母亲。
母亲已经年近七旬了。有姐姐在跟前伺候着,加上杨光华坐上了朝廷第一重臣之后,从杨震到梁师成,再到后来的杨戬,都对杨光华的母亲照顾有加,无论吃喝住行用,方方面面都安排的很是周到,并且还特别从御膳房选派了一个厨师,从皇宫选派了两个男仆两个女仆,专门伺候光华的母亲,因此,母亲生活上很是安逸。再加杨光华母亲的性格平和,温文尔雅,从不生气也很少着急焦虑,因此这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幸福,依然脸色红润,皱纹很少,一头秀发,还有不少黑的,腿脚依然利索,耳不聋眼不花不忘事,对什么事都想得清清楚楚,记得很是准确,反应也很快,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这年纪的人。
杨光华平时很少来看母亲,只有节日和母亲的寿日,才能来看望母亲,跟母亲说说话。郑国公主在世的时候,母亲平时也不到公主府来,总觉得见了公主要行礼,这事很是别扭。公主去世以后,母亲也很少到公主府,主要也是平时杨光华都忙着朝廷的事,皇上的事,没有时间陪母亲,再加上母亲习惯了自己家的一切,不喜欢到别处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