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盛怒之下,把杨光华赶出了办公大厅,紧接着就让梁师成全面调查和侦查杨光华的情况,并让蔡京到皇城司安排工作,同时处理御使台和察院以及陈中崔浩的问题,并决定快速提拔王甫。
一上午,徽宗就做了这许多事,可谓高效。这也是他许久以来没有过的事情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不是画画、写字、作词谱曲,就是欣赏把玩他的那些宝贝,再不就是在歌舞厅里看歌舞、在小剧场听曲唱戏,或者去皇家动物园看动物们玩耍,有时也逗弄它们一番,有时也在湖边广场上踢球放风筝,或者沿着湖边赏景吟诗。总之,他已经很久不处理政务,很久不管朝政的事了。这一上午,徽宗的心情也不好受,先是气愤,然后是痛恨,跟梁师成和蔡京交代完了之后,心情又很不安宁,还觉得憋闷压抑,并且浑身难受,说不清什么滋味。远远看着坐在杨光华位子上的张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觉得张宁那张脸嘴歪眼斜鼻子趴趴。
下午,徽宗一进办公大厅,习惯性的从门口就找杨光华的身影,可杨光华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大厅里除了忙活着的小太监和身边的张宁,看遍角角落落,也没有杨光华的影子。心里刚萌生出一句:杨光华哪去了?接着就自我否定了,自己竟然一时间忘记了上午发生的事。
次日早上一到班,又是这样,并且刚进门还叫了一声“光华,”张宁在后边应道:“皇上,太师不是......?”
徽宗听张宁一说,也猛醒过来了,就没好气地说:“朕知道,多嘴!”
张宁被吓得一伸舌头,往后退了两步。这一上午,张宁就一直坐在杨光华的位子上。
徽宗让张宁从珍宝坊里把他珍藏起来的九个内画壶全部拿了过来。一整个上午,他都在把玩这些内画壶。他一个一个的仔细端详,研究着这些内画壶上画的九大美女,也就是着名的古典四大美女西施、刁婵、王昭君、杨玉环,外加大乔小乔、赵飞燕、赵和德和小周后。这九个内画壶,本来只有四个,后面的五个,是徽宗专门让梁师成安排太平镇特别定制的。他仔细地欣赏着九个内画壶上的每个美女,容貌服装神情动作。先看外面,再看里面,一遍一遍的对照着仔仔细细的看。每看到精妙之处,就下意识地叫一声“光华,快来看”。叫两遍得不到回应,就抬头望去,一看是张宁在那里,就很是失落地收回了目光,继续研究内画壶。一上午,这样的情形发生了多少次,他自己也不清楚。
张宁就想,你既然心心念念的都是杨光华,你干嘛要把他赶走呢?这下该后悔了吧?
下午,徽宗觉得不能再去办公大厅了。因为,一进办公大厅,他就总要往杨光华的座位上看,眼前总闪现出杨光华的影子,又总想着喊他叫他,问他什么什么事儿。他甚至想,杨光华简直成了自己的心魔,成了个幽灵,住进自己的心房和灵魂里了。哼,我干脆不去办公大厅,换个地方,看你还跟着我不?于是,徽宗就带着张宁,先到湖边转了一圈。看到湖水他就想到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自言自语到,这湖水到底有多深?自己不知道,杨光华跟自己的感情有多深?自己也不清楚,可只知道应该比这湖水还要深吧?
再往前走,看到大殿倒映在湖中的影子,那棵高大的黄杨树影子,湖边垂柳的影子,他就想到了东坡先生写的西湖景色,“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想到这里他就一边望着湖中的倒影,顺口叫到:“光华,你看这湖水,像不像东坡笔下的西湖景色?”问罢,没有听到回应,就转头去看,一看,又是张宁在跟前,他才想起,杨光华不在身边,便有点沮丧,也有点尴尬。摇了摇头,就跟张宁说:“算了,不看了,走。去小画室画画去。”
原来,除了在画院有徽宗的专门画室,延福新宫建起来之后,又专门在这里搞了一间小画室。说小,只是相比画院的画室而言,其实并不小。不论面积空间还是画案,都很大气,也很实用,并且档次也很高。来到画室,张宁和小太监给他研好了墨,调好了色,铺好了宣纸,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徽宗提起笔来,思虑了半天,却不知道该画什么,心里很不宁静。干脆又让张宁把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拿来,铺开在画案上面。自从这幅画送到这里,徽宗已经先后专门欣赏并研究过三次了。每一次研究他都要跟杨光华讨论和评价一番。从这幅长卷画面的恢宏磅礴、立意的深远广博,用墨色调,到景色的多变、内涵的深刻,进行热烈而深刻的讨论。所以今天刚展开画卷的一部分,徽宗就自言自语的说,“唉,今天光华不在,谁人与我共赏?绝品呀,谁又能懂得朕的心思和心境呢?天下再无杨光华也!”
他的话音刚落,张宁却接上,说:“皇上哎,您不就是一时生气说了句气话吗?太师也只是听了您的话,为了不让您更加生气,才出去躲一躲的。您和太师面上看是两个人,其实不都融为一体了?从骨子里从灵魂上不就是一个人?分得开吗?分不开呀皇上。您要是硬要分开,可没那么容易呢。”
徽宗没想到张宁这小子还是很有头脑的,张宁说的这两个要点非常重要。一是,自己只是在火头上说了一句气话,并不是真的要撵杨广华走;二是杨光华出去也不是跟朕负气怄气,更不是真正的认为皇上就是要赶他走,而是为了避一避风头,让皇上自己消消气,更不是从此要离开皇上。徽宗非常认可张宁的这两点说法。他觉得小太监张宁居然有这样了不起的观点,不得了。就笑着看了看张宁,然后用手点着张宁的额头,说:“你这个小年宁子,不简单嘛啊,啥时候学会了思考问题啊?还挺有深度的嘛。看来,在朕的身边不吃亏呀,能学东西,最起码能学着看问题,分析问题了,对不对?”
张宁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一般,有点结巴的说,“皇、皇上,您、您、您让小的无地自容了,这、这地下没、没有缝,有缝小的就、就钻进去了。皇上,您看,要不小的就去把太师叫回来?”
张宁这一问,却让徽宗吃了一惊,稍一愣神,竟把手中的画卷没好气地抛在画案上,冲着张宁喝道:“谁让你去叫?你叫他干什么?他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就罢!朕离了他杨光华就不活了?朕这皇帝又不是给他当的,他以为他是谁?难道还要朕去请他?休想!”
这两天下来,徽宗才意识到,杨光华已经融汇到他的内心他的血液他意识里面了。他要想完全清除杨光华的影子和印记,看来非常之难。他深感奇怪也倍加不解。在他此生中,只有两个人离开他之后,让他有过类似的感觉,却也没有这么强烈这么难以割舍。这两个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王诜,就连最喜爱的小妹郑国公主,都达不到这个程度。可杨光华离开的这一天里,竟然比太后和王诜离开自己时的冲击和震撼,要强烈得多,严重得多。而要从君臣角度说,更没有这样的情形。曾经跟自己感情甚笃、后来受到惩处的曾布和蔡京,甚至连自己的老管家杨震提前退休,徽宗的心里都不曾产生过多么大的反响,更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冲击和巨大的影响。
其实徽宗很清楚,自己确实是一怒之下,火拱大了,没有拢住,气话说过了头。可既然自己是皇上,皇上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才说了两天,就要去请他回来,这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放,皇上的尊严还要不要?皇上的脸面怎么办?不行,朕哪怕就算看不到他不舒服,不痛快,不好受,感到别扭,也要坚定地撑着,坚持住,就让他在家待两天,他要不自己主动回来,朕绝不会去请他。朕是帝王,你杨光华是朕的秘书,若真的跟朕呕气,哼!看朕怎么收拾你。
晚上。徽宗就寝之后,张宁就来到梁师成的府上,把杨光华离开后,皇上两天来的反应和表现,原原本本的给梁师成学说了一遍。
梁师成听了张宁的汇报,很是高兴,他心里也就有数了。
次日上午,这是梁师成承诺给皇上答复的最后一天。朝会一结束,梁师成早早就来到办公大厅等着皇上。皇上一步跨进办公大厅的门,又习惯性的往杨光华的座上看去。看看没有人就摇了摇头,步子立即放缓了下来,梁师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就给徽宗行了个礼,说,“皇上早安,臣梁师成拜见皇上。”
徽宗一看梁师成来了,顿时又高兴起来,说:“哦,师成啊,你们的朝会开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