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只短暂地休息了三次,中间在一个大村子里吃了午饭,喝了点水,接着继续赶路。晚饭也是在路过的小村庄里吃的。吃过饭,徽宗就催着快赶路,快赶路。张宁悄悄跟蔡攸抱怨说:“简直是催命呢,累死了。”
蔡攸不屑地说:“这就嫌累了?不愿跟着,就回去吧。我去跟太上皇说。”
张宁忙认错:“别别,我错了,我错了,不累不累。”
天已经黑了,奔波了一天一夜,都已经疲惫不堪,都想停下来住宿休息。可徽宗却依然催着往前走,并且不时地嫌大家走得太慢。一直到了南都南边靠近河岸的一个小村庄,才听到鸡叫的声音,这时候正是人们酣睡的时候,却远远望见一户人家灯火闪烁。
徽宗觉得好生奇怪,正好也确实累了,就下了骡子,带着杨光华和张宁去叫门。出来开门的是一老太婆,进门一看,原来老太婆刚才正在纺线,纺车显然是刚刚停下的样子。老太婆就问徽宗:“这大半夜的,不知大官人何事来到贫妇家中?”
徽宗一听,咦,这老太婆,看来识文断字啊,说出话来还文绉绉的,就回答说:“哦,姓赵,居住在东京城里,已经退休,由长子接替了”。
门口站着的卫士们都捂着嘴偷笑,徽宗环顾了一下卫士们,灯影里却谁也看不清楚,自己就也笑起来。那老太婆不懂徽宗的话,也不知他是天子,只凭着庄稼人的敦厚朴实,把徽宗让到上座,然后热了一碗米酒,自己则端一碗白水,做了个敬酒的姿势,“贫妇家贫,没啥好吃好喝的,还有这点米酒,就请大官人喝下吧,暖暖身子。夜里分外冷呢。”
徽宗可是喜欢喝酒的,正好已经几天没有喝到酒了,就接过老太婆的酒碗,先递给张宁。张宁喝了一口,说:“好酒,好酒。”就又递还给徽宗。
徽宗这才一饮而尽。老太婆看着徽宗喝完了酒,又把徽宗让到卧室内,说:“这火炉里烧着火,你这夜里出来,冷,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还不得冻坏了身子?烤烤吧,烤烤就暖和了。”
徽宗的确又累又渴也冷,就拥着炉子烤火,倍感温暖,虽然炉火有点呛,眼里不时的被呛出泪水,但是身上、心里都是暖烘烘的。此时,老太婆又给徽宗脱下袜子,双手抱起徽宗的双脚,轻轻地搓了一会儿,又把袜子烘在炉子旁边,,一会儿烘热了又给徽宗穿上。这一番操作,正是老太婆疼爱儿孙时的做法。徽宗从小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股热流直往上涌,那是感动、是激动,也是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就对杨光华说:“记下哈,回京以后啊,再来补报。”
杨光华就问老太婆所在的村庄名字、老太婆的名字。老太婆只是憨厚地笑笑说:“俺哪,刘氏,这村子嘛,叫杨树沟。穷村。”
杨光华记下来之后,一行人才离开老太婆家,继续向前进发,次日清晨抵达了南都。这一夜居然跑了近二百里路。
杨光华原以为到了南都,徽宗会住下来休息一两天,等一等皇后他们,可是徽宗却说:“不行,这里离汴京还是太近了,如果金军快马来追,以朕看,最多三天就能赶到。住一夜休息一下,明早就接着赶路。啥时到了安全地带再好好休息。”
于是,杨光华让张宁叫来南都的知府跟徽宗见了面。南都知府特意宴请了徽宗。知府又安排人,为徽宗一行补充了一些吃食和草料,并且给徽宗换了一匹白马为坐骑。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草草吃了点早饭,徽宗就又兴致勃勃的骑上他的新坐骑,开始登程了。既然换了徽宗喜欢并擅长骑的马为坐骑,一上路便狂奔起来。午时时分就已经抵达宿州。杨光华跟徽宗说:“皇上,这河里的水面宽了,水量也大了,咱们是不是换船呢?骑马,您太累了,可不能把身体累垮了。”
徽宗说:“换船的话,能比骑马快吗?”
杨光华说:“当然不如骑马快。不过,这里离汴京已经六百多里路,坐船再有一百多里就到江苏境内,到了水乡,金军就无能为力了,因为他们是寒冷地带的人,既不识水性,也怕潮湿,他们不适应的。”
徽宗一听,“好吧,咱们就换船,不过要让他们快一点。还是大意不得。”
杨光华说:“应该没问题,咱们坐大帆船,这个季节呢,正好刮西北风,船的速度不会慢,并且也稳当,坐着舒服,还能观看两岸景色。”
于是徽宗、杨光华和张宁便上了官船。其他内侍和卫兵仍然在两岸骑马前行,便于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徽宗的兴致很高,始终手扶船舷站在甲板上,看着两旁风景,虽然冬天的运河两岸有些荒凉,可是徽宗的想象却已经飞到了夏天,他想,如果是夏天,这里的运河两岸是个什么景象?一定特别优美特别清新特别迷人吧?尤其是两岸的垂柳,还有那挺拔的白杨,若是在晚上乘船经过,自然是柳永笔下那“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景色吧?一边想着,一边不停的跟杨光华交流。
船行到泗县,杨光华说:“过了泗县,就是江苏境内了,皇上,您是不是在这里休息一天,也等等皇后他们?”
徽宗一听,稍加思索,道:“既然马上进江苏了,那好吧,咱们就住上两夜,等一等他们。若实在等不到,咱们就先走。等到了呢,就让他们都上大船上来,把船上的其他闲杂人员都赶下去。”
杨光华又打发人去叫来了县令,自然又是接风又是宴请的,虽然小小县城,没有啥好吃好玩的,但接待得很是周到热情。徽宗也很是满意。不过,在这里也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原来这个地方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是靠近江南,又在运河边上,建筑古香古色,街道干干净净,徽宗就想象,这小城要在春夏秋季,一定风光旖旎,别具一格,令人流连忘返。就跟杨光华说,“这小城呀,感觉不错的。一路走来,这是最令朕有点好感的地方。哎,对了,从这里到扬州应该不远了吧?”
杨光华回道:“咱们坐船南下的话,两天就能到了,到了扬州,很快就过江了,只要过了江,就一切皆安。”
徽宗拍了一下巴掌,说:“好啊,好啊,总算安全了,放心了。”
于是县令就把他们安排在县里专管接待的一家旅馆,也是全县城最好的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徽宗说:“光华呀,从打出来,这些天一直没吃过鱼,这县城在运河边上,又靠近江南,该有鱼卖吧?”
杨光华说,“这是肯定的。并且这里的鱼一定很好吃,臣马上安排人去买。要不就让县里给做?”
“不,”徽宗笑眯眯地说:“朕要自己亲自去买,一并看一看这运河边上百姓的生活,自己买的鱼,吃起来一定格外有味。”
杨光华和张宁便带着保卫人员去赶集。为了不惊动百姓,也为了一定程度上保密,他们都换了便装,让保卫人员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安排他们有外围流动放哨观察的,中距离防卫的,近距离保卫的。一行人有说有笑来到集市上,看到卖鱼的还真不少。徽宗在前面走,杨光华、张宁和卫士们跟在后面,这时徽宗看到有一个鱼筐里的鱼还活蹦乱跳很是欢实,就问人家:“是新打的吗?”
那渔民说,“啊,是啊,刚刚打上来的,这天冷啊,打鱼不容易的,买一条吧。”
徽宗就问:“一条有多沉呢?”
“二斤多。最大的不过三斤沉。”
徽宗转身问杨光华:“二斤多的鱼好吃吗?”
杨光华自然也不懂,恰巧卫士当中有一个老家是江边的,大概懂得,就插话说,“这样大小的鱼最好吃。尤其是这活的,最新鲜。”
徽宗就又问渔夫:“那你这一条卖多少钱?”
“三十文吧。”
徽宗一听,就自言自语似的说:“三十文,一条鱼能值三十文?”
其实徽宗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概念,他也不知道一条鱼到底值多少钱。他只在延福宫里自己搞的皇宫大集上赶过集,可那大集上根本就没有卖鱼的,况且北方人又不经常吃鱼。真正的集市和真正的物价,他是一窍不通的。但他觉得三十文钱买一条鱼太贵,就一边笑着,一边举起手来说:“你这个人大大的狡猾,你这条鱼最多值十文钱,你却卖三十文,你是不是欺负我们是外乡人呢?”
那卖鱼的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瞪着眼说:“哎哎,你咋能这么说话?你简直就是个保义嘛。你了解行情吗?你知道这鱼值几个钱嘛?十文钱你买这条鱼,卖一条尾巴差不多。去去去,不卖了。”
徽宗一听,被这人给呛住了,就回头对杨光华和张宁说,“哎哎,你们听到没?他说我是保义,这汉子嘴够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