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宗的话刚落音,杨光华就马上让皇上贴身太监于欢安排人去叫何栗、孙甫和曹辅,然后自己提笔拟写委任圣旨。
眨眼功夫,圣旨就写完了,钦宗看过,盖上玉印,又签了名,然后就问杨光华:“刚才,朕在跟白时中和吴敏谈论关于金军进攻咱们的时候,你该是都听到了吧?”
杨光华点点头说,“启禀陛下,臣都听到了。”
钦宗便问道:“那好,趁着他们三位还没到,你说一下,眼下该怎么办?”
钦宗这样问自己,在杨光华的预料之中。自从他到钦宗身边以来,他的地位可以用一落千丈来形容。重大的事项,钦宗并不是首先问他,而是首先问耿南仲;要研究具体的重大事项怎么处理,钦宗会找来白时中和吴敏,跟他们商量,杨光华只负责记录。这样,事情少了,杨光华倒也乐得清闲,并且他能够有机会观察研究钦宗,以及他手下的这些重臣们。他也对耿南仲、白时中和吴敏等人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至于应对金军攻宋这个特别重大事项,杨光华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倘若他不是李煜附身的杨光华,那么他一定会立即提出大战金军的作战思路和战略战术,甚至会主动要求带兵守卫京师,直到将金军击退、大宋获胜。可眼下的他,特殊使命在身,他当然不会那样做。
他知道钦宗现在的思想很纠结很矛盾。他已经看出来,钦宗有抗金的想法,他自然不想让金军如此的欺负他的大宋,更不想做亡国奴。可是他的骨子里又有他的老爹、爷爷、老爷爷、老老爷爷的血脉,胆小如鼠委曲求全保命为先是他们这一脉的底色,因此又担心惹恼了金军下场更惨,于是思想上的矛盾自然步步加深,纠结得愈加严重。眼下他突然把白时中和吴敏这两个徽宗留下来的重臣开掉、却换上了这个何栗和孙甫,很显然就是借机铲除异己、培植自己的势力。稍有点军事学识的人都知道,临阵换帅是大忌,可钦宗不知是不懂还是故意为之,却视关乎国家危亡的特别重大事项为儿戏,毫无顾忌地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杨光华对何栗和孙甫还是有所了解的。何栗作为政和年间的状元,学识确实不浅。要说做个一般的官员,甚至做个朝廷的中高级官员,也不会很差;可是让他做宰相,掌管大宋的全局,掌管如此大的一个国家,把国家的命运交到他的手上,那无疑是儿戏之举。而进士出身的孙甫,学问不差,能力也不赖,为官也还算清廉。可是让他做枢密使、兵部尚书,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和这次给他配的助手曹辅,都没有管过军队,也从来没有带过兵,至于是不是研究过兵书、兵法,杨光华不得而知,可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何栗、孙甫和曹辅,都是钦宗做太子时,走的比较近的,交往比较多的,关系自然是密切的。当年,曾经因为有人向朝廷告发,何栗为苏东坡翻案,蔡京得知后,非常恼火,撺掇徽宗,要把他贬到被称为天险的四川去任职。太子得知后,亲自找到徽宗,要求把何栗留在京师戴罪立功。太子出面力保,并且承担了责任,徽宗那时候又懒得管事儿,都是由杨光华处理。蔡京作为宰相,无论何事,都越不过杨光华这堵墙。当徽宗给杨光华说了这个意思之后,杨光华只说了一句,“皇上您不用再费心这事,臣会安排妥当。”就把何栗又留在了京城,并交由太子“酌情处理”。此事,也是钦宗对杨光华好感的成分之一。在王甫担任副相不久,杨光华就征求太子意见,让何栗接任了御史中丞。钦宗登基后,何栗的官职不断提升,眼下已经是资政殿大学士、兼任开封府尹。而孙甫,在钦宗登基之前,只是一个礼部的员外郎。钦宗一登基,就把他提拔成了中书舍人和给事中。
由此可见,钦宗不考虑因人而异、因才而用,而是完全以自己的喜好和印象、以及个人感情,决定朝廷重臣的使用,尤其是在金军步步紧逼、马上就要打过黄河,威逼京师的情况下,却用这样的人做宰相和枢密使、兵部尚书,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在国难当头、十分危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荒唐滑稽?朝廷眼下的确无人可用,可当初为何听信耿南仲的话,把能统兵善打仗的李纲赶出朝廷?如今又到了如此危急时刻,难道不能把李纲召回吗?还有在徽宗朝曾经屡立战功的张书夜,眼下也在京城,只因为当年曾经跟随童贯征战,钦宗登基之后,就将其晾在一边,不予重用,甚至官级降了三级。这一切令杨光华感到,当年的徽宗帝荒唐昏庸,而他这个儿子确是无能糊涂加狭隘。
这段时间以来,杨光华也一直在琢磨和分析,钦宗为什么要把他要到自己跟前?单单是对他的欣赏和重视吗?他来到钦宗跟前才发现,并非如此。钦宗心中真正相信倚重的还是耿南仲。而他,似乎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有一天,他在给钦宗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篇特别的奏章,是耿南仲所呈,时间是在徽宗刚刚返京的时候。杨光华以他特有的速度,瞬间就看完了那篇奏章。大意是说,杨光华有才分有能力。虽然在太上皇当政时期,没有做过坏事、恶事,并且人品也广受赞誉,但是太上皇所做的决策,杨光华是都有参与甚至起主导作用的。此人可以为皇上所用,尤其不能让其继续在太上皇身边。若继续在太上皇身边,势必就会为太上皇出一些对皇上不太有利的建议。只要将此人调到皇上身边,对外依然是原来所有的职务不变,可是皇上心中应有数,既要用又要节制。从看到这份奏疏之后,杨光华就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确实是标准的鸡肋。鸡肋就鸡肋吧,反正自己也不是为当官、不是为权、名和利来的;自己只需看着他们一步步被金人灭掉、一步步走向覆亡,别无他求,无需他求。
此时,钦宗竟然向他询问关于应对金军进攻的事,他就装作思考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陛下,金军这是第二次进攻大宋,并且这一次的势头啊,似乎比上一次还要凶猛。刚才他们的说法,臣并不赞成。固然金军是要向咱们索要财物和那三座城池,但这只是一部分,他们的目标可能更大。皇上问到应对的措施,臣没有管过军队,没有带过兵,不敢妄言。等一会儿何栗和孙甫他们来了,可听听他们的意见。另外,臣觉得,耿南仲大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见地深远,想必应该有应对良策。陛下可听听他的看法。”
杨光华说了半天,也没有提出自己的任何看法,而是把皮球踢给了耿南仲和即将上任的新宰相和枢密使。但这种说法,再加上杨光华特有的说话语气语调和饱含感情的语言色彩,令钦宗听着就很舒服。以他的感觉,满朝文武,数杨光华说话好听,听着就是舒服。因此钦宗此时并没有不快的感觉,反而觉得杨光华谦虚、实在,点点头说,“啊,也是,也是,那就等他们来吧。”
这话音刚落,何栗和孙甫、曹辅三人便相跟着进了大殿。他们直接走到钦宗的龙案前,行过礼,何栗先问道:“臣何栗拜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孙甫和曹辅也是一样的程序和操作。
三人行过礼,钦宗对杨光华使了个眼色,说:“太师啊,宣读圣旨吧。”
杨光华便把委任圣旨宣读了一遍,“钦此”的“此”字还没念完,三人就像约好了一样,“扑通”一声,一起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高声喊着:“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
钦宗看着三人磕完了头,爬起来之后,用一种非常严肃、非常庄重、非常威严的语调先问道:“你们可知道金军入寇的事?”
三人齐齐答道:“知道知道,已经打到黄河边了。”
钦宗稍稍提高了一下语调、加重了语气,说道:“在此大宋面临金军入寇、即将打过黄河的危机时刻、关键时候,朕委以重任于你们。你们都是朝廷的重臣,也是国家江山的柱石。朕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朕和大宋万千子民的希望,把朕的江山守护好、打理好。眼下最紧迫的是如何退敌。要把金军挡在黄河以北。事情万分危急,朕来不及跟你们谈,必须要谈的,以后再说。你们现在马上按照朕的旨意,部署 安排防守黄河事宜,绝对不能让金军再渡过黄河。一旦渡过黄河,京师就将陷落、朝廷也将不保,你们明白吗?”
三人一起点头,但眼神里明显掺杂着忧虑和担心;而回身往外走的时候,脚步也可以看出来,并不那么坚定,有力。当然,这些细微的因素,钦宗未必能看得出来,只有杨光华观察的仔细。
就这样,朝廷抗击金军入侵的最高统帅部有了新的统帅。钦宗长长的舒了口气,往龙椅里一仰,眯起了双眼,自言自语道,“唉,白时中、吴敏,总算是解决了,解决了。就看何栗和孙甫的啦。有他们给朕掌着江山,朕放心,也安心啊。”
说罢,就无声无息了。杨光华一瞧,知道钦宗在闭目养神,自己就拿起手边的一本战国策,静静地看了起来。他现在不像徽宗朝的时候,要处理皇上交代的所有事项和大量的奏章,还要处理蔡京、高俅等人报给他的诸多事项,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不需要他了,所以他有了充分的时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