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郎偷偷望了一眼少主。
少主的面色似乎有些怪异。
眼看着秦大娘子已经进了秦家,少主才默默的掉头:“秦家应该安全了,我们回文昌侯府。”文昌侯府有太多的疑团了。比如秦大娘子的妹妹秦婉婉,和宋世子的关系扑朔迷离。既是真心相爱,为何秦婉婉要将秦家的财产全奉给文昌侯?难道是真的为了能嫁进宋家,做尊贵的世子妃吗?若按身份,作为三品大员的嫡女,秦婉婉也不算高攀。
朱三郎不明白,为什么少主对秦观澜的女儿这般上心,不仅平日里要他暗中保护她,方才在文昌侯府,不仅救了秦大娘子,还出手将那个射弓弩的人打成重伤,在关押思萍的牢房外,又打晕了那两个倒霉的看守。
而且,少主留在京都,明明是要查李庄的案子的,如今却跟着秦大娘子的步伐,似乎离谋害李庄真正的凶手越来越远了。
还有那秦大娘子,整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做事,忙活了几日,倒是风风火火的,脚店撂着也不打算开张了吗?
他怪想念秦大娘子的手艺呢。要知道在边关时,他们自小吃军营的饭长大,都是大锅饭大锅菜,份量倒是足,但味道总是差上那么一些。这回在京都,尝到秦大娘子的手艺,简直是惊为天人。
会不会,少主就是贪恋秦大娘子的手艺,才护着秦大娘子呢?
要不,作为资深政敌的儿女,见了面,怎么也得撕一场吧?朱三郎还是记得他们来京都的目的的。就是因为秦观澜那老匹夫,侯爷才整日郁郁寡欢,在校场骑马时,不慎将脚崴了。
少主和秦大娘子的关系,可真是太奇怪了。
非友非敌,却又站在同一条战壕里。
下属心中的小心思,穆霆完全没想到。他只是很认真地翻着墙,想尽快赶回文昌侯府去。
文昌侯笃定,康管家定然能将事情都处理好了。
李万州足足给他按摩了小半个时辰,他睡意渐起:“好了,万州,你下去吧。”
文昌侯有时候喜欢独自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不要人伺候。宋世子死了之后,他失魂落魄了两晚,就缓了过来。
李万州听令退下,出去的时候,自然是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李万州一走,文昌侯脸上的困意不见了。他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定此时是处于安全的状态,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博古架前,扳动上面的机关。
富贵人家里都有密室,文昌侯的书房也不例外。
文昌侯在密室里待了很久,才心满意足的出来。天色不早了,他也该到妻子那边表示表示自己对儿子的关心了。
文昌侯刚走出来,康管家脸色苍白地弓着腰:“侯爷,不好了,牢房里关着的那女子,被人救走了!”
“什么!”文昌侯皱眉,呵斥道,“本侯花这么多钱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用?竟然连个女子都看不住!”
康管家垂头,声音极低:“余神箭也被人打伤了……侯爷,她们有帮手!我们该如何是好?”
方才在前庭欲射向灯笼启动机关让秦想想掉下陷阱的,就是余神箭。余神箭是文昌侯偷偷花重金聘请来的弓箭手。余神箭五十步外能射死一只苍蝇,文昌侯对他很看重。
“呵,横竖她们救回去的,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废人一个,我有何惧?”文昌侯背着手,到底还是训斥康管家,“以后别狗眼看人低。秦观澜能干到三品大员的位置,不可小觑。”
“侯爷教训的是。”康管家被主子骂作狗,还得低头哈腰的接受。
“不过……”文昌侯眯起眼睛,“本侯倒是要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康管家顿时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侯爷定然留有后手。
文昌侯吩咐完康管家,踱步到放置儿子尸身的房间。
他的妻子康德郡君不施粉黛,呆呆地坐在一角,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岁。诵经的侍女们跪了几日,已经疲倦至极,声音亦沙哑得不成样子。
“爱莲。”文昌侯柔声唤康德郡君,“你都累了几日了,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康德郡君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泪水又忍不住流下来:“侯爷,我们的儿,他没有死!”她一把年纪了,吃尽不少苦头,汤药吃了一碗又一碗,针灸扎得哪哪都是孔,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如今独子却骤然离世,她接受不了。倘若泼天的富贵可以换来儿子的性命,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可如今富贵还在,儿子却不在了,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对,对,他没有死,他不过是睡着了。他心疼他的母亲,定然不会让他母亲这般替他熬着的。你看,你几日不曾好好休息,面容都憔悴了。”
平日里文昌侯也会这般说的。
这回康德郡君却厉然地看着他:“怎么,你嫌弃我老了?”
都将近花甲之年了,还不老吗?
文昌侯赶紧哄着:“怎么会呢?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最年轻的。”
康德郡君却转移话题:“那秦婉婉不是已经抓到大理寺了吗?怎么还不赶快给她定罪?我要她给儿子陪葬!”
“好好,为夫这就去办。”文昌侯顺水推舟,走了出去。
外面冷风冷雨的,文昌侯毫不在意,大步走出去。守在房外的一个丫鬟赶紧打了伞,追上他:“侯爷,小心着凉!”
文昌侯站定,斜眼看着小丫鬟,见她面容只能算得上端庄,皮肤也不白净。梁爱莲就喜欢弄这些生得不大好的丫鬟进府,以此断绝他们父子二人朝窝边草伸手的念头。
可梁爱莲不是男人,她不省得,有时候有些男人邪火一上来,身边便是母夜叉也下得了手。
文昌侯收回目光,接过油纸伞:“不用跟着了。”
他当然没听妻子的话去大理寺,而是回房,舒舒坦坦的睡觉。
“咳咳咳!”
秦想想拿了一方帕子,掩着自己的口鼻。
医馆已经打烊了还被挖来秦家看病的医工看看她,又看看奄奄一息的思萍,觉得要不先给秦大娘子开副治风寒的药方,以稳定自己有些慌的心神。
他行医十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伤势。
这受伤的小娘子,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清洗加上药、包扎、开药方,医工足足花了小一个时辰的功夫。最后诊金二十贯。
秦想想的口袋瘪得不能再瘪。这还没有算上后面治疗的费用。她粗粗一算,这将思萍治好,也得要一百多贯吧。
秦想想咳得更厉害了。
王婆子送走医工,又忙着替思萍熬药喂药,看到思萍死气沉沉,不由得老泪纵横。
秦想想睨她一眼。如今哭泣有什么用,早就警告过她们了。
她开口道:“起码还能捡回一条命呢。”咳得久了,她说话的声音都变成了破锣声。
王婆子赶紧抹去眼泪:“老奴还没有替思萍谢过大娘子的救命之恩呢。”
“倒也不用,以后你让二娘子将钱还给我便可。”秦想想是真不想说话了。
她们此时待在秦婉婉的院子里,虽然此前秦婉婉随父母走了,但王婆子日日打扫,简简单单的摆设也比秦想想的房间好上十倍。比如那窗扇,竟是雕着石榴花的,栩栩如生,让人心生喜爱。
石榴石榴,代表着多子多福。可如今它的主人,却被困在牢狱中。
“王婆子!王婆子!”外面传来吴佳怡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赶紧出来,有人拿着房契前来,说是秦家府邸曾被抵押给万通钱庄,交赎金的日子已经过了,他们今儿是来收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