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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没有酒。
有清水。
烧滚的水,有点锅气,并不好喝。
然而孟少瑕和何宸喝了好几碗水。
吃饱喝足了。
打了两个水嗝。
也要走了。
他们本来也没有预备着住下,县城有住处。
而且这家也不像是能招呼客人住下的样子。
只是何宸不理解。
江枫阿爹如此美人,怎么会居住在这样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就是个县衙帮闲?
如今皇宫靡丽风行,青州文人也是见人先看脸。
他这副容貌,就算是交白卷,恐怕科考也能有个名次。
怎么会……
面对美人说什么都唐突。
还是方脸孟少瑕好奇开口问道:“江叔父祖籍何处,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家一家都安静了一瞬。
坐在竹椅上的长发青年抱着怀中婴儿,平静的开口道:“若说祖籍的话,我应该是江阴人。”
“江阴江家?”何宸热切的问道,果然是有出处,美人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江长天轻轻的揉着怀中婴儿的手,江棉棉的小手手总是握拳拳,手心汗津津的,阿爹会帮她打开手掌,一点点的揉捏,让她更灵活的使用自己的手。
“吾父曾任太子太傅,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吾父名为江白,吾生下之后,父为吾取名长天,愿吾一生能如辽阔的天空一般,不受束缚,浪漫长天。”
夜空,小院,竹椅,长发青年,缓缓的开口道。
何宸和孟少瑕都顿住了。
何宸想开口说什么,实在又不知道说什么。
孟少瑕没有想到江瑜姑娘居然是江太傅的孙女。
江枫听到这话,也有些愣住了,阿爹从来没有说过。
可是紧接着他胸中就涌起无比的酸涩。
想到阿爹对县衙衙役点头哈腰的模样。
他迫切的想,他什么时候能成长,成长到成为阿爹的依靠。
让他不要想起那些人。
秦落霞站在相公身后,双手重重的揉搓自己的衣角。
江瑜都沉默了。
她就觉得她的阿爹好可怜。
如果阿爹阿娘不要她,她想想就会哭死,可是阿爹的爹娘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有什么误会?”
何宸想到早上拜访江府。
虽然不是富丽堂皇,可是亭台楼阁,古画香瓶,窗户上蒙的蜀料做的纱。
江老夫人华丽隆重。
他的远房姑母江夫人金钗玉镯。
江大人虽然穿的并不华丽,可是显然也没有为银钱愁过,那练武场宽阔,书房敞亮。
江婉姑娘一身半新襦裙,抬手一只暖玉白镯,鞋上镶嵌翠绿宝石,手白,笑容甜,知书达理,没有吃过一点苦的模样。
孟少瑕也回想了一遍。
再次想到江婉姑娘,想到她吃穿用度精致无比,举止大度,对丫鬟可亲。
看到面前的圆脸小姑娘,粗布麻衣,坐在那,眼睛又红了,如同小兔子一般。
孟少瑕都想敲一敲她的脑袋,傻姑娘。
江长天给小女儿揉完一只手,接着揉另外一只手。
说话声音更轻了。
因为他不愿意提及那些事,就显得脆弱可怜。
他不想显得自己会哽咽,会在意。
他用最轻的语气说这些话。
声带都不用摩擦一般。
“娘亲自幼厌恶吾,说吾眼中藏着恶,见之心恶,吾偷偷发奋读书,想要靠着科考,摆脱家中,娘告先生,吾不守孝悌不配为人,至此断了科考之路。”
江棉棉被揉着手,听着阿爹说话声,跟平时不一样。
一句一句,很慢很慢。
阿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抬头看阿爹。
却见阿爹低着头,微笑看着她。
“娘想儿死,儿不想死,因为儿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