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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回应
    ……

    訾碌生前爱热闹。

    死后也在热闹的地方安葬。

    来燕山游玩的人很多。

    然而此刻是傍晚。

    满天晚霞,天也冷了。

    游玩的人都收拾往回走。

    渐渐清冷。

    他的墓地做的像是一个房舍。

    拱形门面,有台子,台子上可以放祭品。

    台子背后就是墓穴,像是一扇门,可以邀请人进去坐坐。

    江长天看着墓地,一时无言。

    上一个让他感觉深刻的人死去,是他爹江太傅。

    那时候他觉得天塌了,很难受。

    年幼。

    觉得像是确实五脏六腑中的某一部分跟着一起下葬了。

    伤心,难以言喻。

    他以为今后的路只能他和大哥娘亲走下去了。

    结果爹走后,他的世界真的崩塌了,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了,他艰难求生存。

    无数次想,如果他没有过过阿爹在的时候的幸福生活,他肯定会以为他本该那么惨,本该卑微,本该可怜。

    可是他曾经也有过幸福的生活的。

    所以他痛苦割裂。

    眼前的訾碌,是他接触的第二个长者。

    訾碌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是爹味一点都不浓,不喜欢说教人。

    他很会夸人。

    也总是笑。

    豪迈的很。

    但是在他眼前,会觉得很安全。

    最初造反,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却是一直在訾碌的庇护下,平稳落地。

    江长天觉得訾碌是知道他的小心思的。

    訾碌派人送来殷姑,一直在帮忙安顿内宅。

    訾碌是真枭雄。

    若是有谁能上位,江长天觉得訾帅可以。

    他知人善用,豪迈且又细心。

    可是眼前,身埋土里,烟消云散。

    所以要活着,活下去才有一切可能。

    江长天点香,认真跪拜,他磕了三个头。

    天地君师。

    他以他为师……

    江枫看到墓地,感官并不好,虽然这个墓地算得上漂亮了,比他记忆中的土堆好看很多。

    可这就是墓地。

    埋骨之地。

    所以活着,要更努力一些,要把想做的都做了。

    不要遗憾,不要惋惜。

    也许会随时去死,所以活着一定要畅快。

    他也给烧香磕头。

    给长者,给前辈。

    秦落霞带着棉棉一起烧香磕头。

    她在墓前开口道:“碌大哥知道你走的时候肯定放心不下孩子,你喊我一声妹子,我无兄无长,愿拜你为兄长,孩子交给我,我以后就是他亲姑,我带,我替你看着他成婚生娃,你在地下安心,不要牵挂。”

    訾从横一直是平静的看着江棉棉一家人烧香跪拜。

    实际这个画面看的很多,也就麻木了。

    一开始他恨不得钻进墓地和爹一起躺着。

    后来他慢慢认识到,他即使进了墓地,也没有用。

    他无数次跟阿爹说话,阿爹都没有回应。

    若是死后真有灵,他怎么舍得他这么孤单呢。

    甚至再看这墓地,他觉得像是一个绳索,拉扯着他喉咙,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想说话了。

    其实也不是很想活着。

    感觉没有意义。

    他很聪明。

    至少是世人意义上的聪明,他看文章,过目不忘,一遍就记下了。

    他甚至看义兄的衣服鞋子,就知道义兄背叛了他。

    但是他没有开口说。

    他不想再因为自己开口说话死人。

    爹不在了。一切不重要了。

    甚至他期待义兄们能杀死他。

    可是或许他太没用了。

    有那么多次机会,义兄们都不下手。

    义兄们:……

    怀疑你钓鱼执法。

    杛栖迟那神经病,义父走后,他就跟疯了一样。

    要是把你杀了,他跟我们不死不休。

    而且你都不说话,杀没杀有什么区别。

    当然也不是所有义兄都这样。

    只是部分。

    此刻秦落霞说完这话,忽然台上的香扑到了一片。

    像是墓地的人回应一般。

    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一直来墓地里千百次,阿爹都无动于衷,没有一次回应的。

    訾从横愣愣的看着那香倒下。

    忽然泪流满面。

    秦落霞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訾碌大哥是指路了吗?

    香倒下了,那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秦落霞有点懵逼,不过她是个灵活的妇人,百折不挠。

    又重新点了一把。

    然后把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碌大哥知道你走的时候肯定放心不下孩子,你喊我一声妹子,我无兄无长,愿拜你为兄长……”

    “噗……”

    这里香就扑倒了。

    秦落霞点头。

    “懂了,大哥是点头同意了。辛苦大哥还费劲用力推香。”

    然后又烧了一把。

    再把那话说一遍。

    “……大哥,孩子交给我,我以后就是他亲姑,我带,我替你看着他成婚生娃,你在地下安心,不要牵挂。”

    一排排的香挺立。

    烟左右乱转,没有规律。

    仿若有个鬼在吹那烟雾。

    本该直直朝上的烟,扭的乱七八糟。

    已经许久没有哭的訾从横,泪水从脸颊滑落,嘴角却扬起来了。

    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爹什么意思。

    如果爹不愿意他去江家,此刻一定急的乱撞,这样一想,就觉得他爹好像还活着一般,真的在他身边。

    訾从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不言语,此刻忽然对着秦落霞跪拜道:“姑姑。”

    秦落霞感性的拍着少年的肩膀,也落泪了。

    “乖,以后跟着姑姑,姑有一口吃的,你就有。姑姑有一口喝的,你就有喝的,姑姑待你一视同仁,你上进姑姑骄傲,你调皮,姑姑也会揍人。”

    那乱窜的青烟,终究笔直的朝上。

    ……

    回程。

    訾从横居然就跟着江家坐马车回去了。

    都不回家收拾东西。

    江棉棉狗腿的喊哥。

    虽然拜祭是有点伤感的事情,但是毕竟亲疏不同,人类的情感大多数时候并不相通。

    回程的棉棉只是想着,她现在多了一个哥,一看就是还需要受教育的哥,她爹有事做了,以后指导学习有人选了。

    她虽然想表现的伤感,但是开心还是抑制不住的。

    人类有三种东西隐藏不了,咳嗽,贫穷,和爱。

    棉棉现在对虫哥有深厚的手足之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那种。

    “哥,你喜欢吃辣吗?”

    “哥,你的乌龟带回来了吗?”

    “哥,你冷不冷?”

    “哥,你会不会背论语?”

    “……”

    訾从横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把那悲伤给缠住了,缠的细细密密的,此刻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

    他觉得阿爹把香推到是有道理的。

    他有点想下马车了。

    “哥,你喜欢练剑还是练刀?”

    “哥,你会不会爬树?”

    “哥,你穿秋裤了没,你冷不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