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红衣童子唱名。
一众身着青白交领长袍,随身携带兵刃的天鸢门弟子便是大步而来。
其中领头之人。
有满面冷冽的宋如峰。
还有一名中等身材,穿着绿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他们刚到山顶,就已经让现场的气氛有如凝固一般,极为安静。
就连叶飞星都不再开口,好整以暇地坐回到位置上,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宋如峰将目光望向那一边,很快就在第一列看到了属于天鸢门的位置,于是便对身旁的绿袍中年人道:“师兄,请。”
“师弟莫要客气,一同,一同。”绿袍中年人笑了笑,看起来恨不得与宋如峰把臂同往。
宋如峰面无表情,却还是落后半步,让身为掌门的师兄走在前头。
走到近前,中年人便是向着席间几人拱手说道:“诸位,有礼了。”
“杨烈松,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竟然真敢赴约前来?”
不等其他人说话。
那女人却淡淡道:“你就不怕今日极乐楼将你们天鸢门一网打尽了?”
宋如峰眼神一冷,正要上前争论。
杨烈松拦下了他,笑吟吟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脾气,原来是紫烟婆婆。您儿子的事,是杨某做得不对,若您今日实在气不过,还我一掌便是。”
“你还有脸提?”
那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的‘紫烟婆婆’冷声道:“我儿不过是杀了几个不长眼的女人,你就一掌废了他的修为?我告诉你,这事绝对没完!”
她似乎不想当众与天鸢门起了冲突,放下狠话后,便继续闭目养神,理都不理杨烈松。
但这一番话,却已叫现场众人知晓了前因后果。
毕竟‘紫烟婆婆’在峙州也非是无名之辈,一身暗器与毒术极为神秘,同样在五品宗师武评占据了一席之地。
而她那个儿子,在峙州却也是声名狼藉,不说无恶不作,那也相差无多。
天鸢门身为峙州台面上的第一势力,双方会有冲突,众人都不意外。
只是他们未曾想到,这段时间紫烟婆婆忽然销声匿迹,连她那儿子都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被天鸢门主亲自出手教训了。
“哎。”
杨烈松好像有些无奈道:“令郎杀的可都是些无辜之人,实在有违天和,我只废他修为,已是手下留情了。”
紫烟婆婆眉头微跳,对这话不予理会。
只是那冷漠的表情,明显看得出她是在强压怒火。
“些许误会,说开了便是,今日极乐楼邀请咱们过来,是为了那至极之乐,本王可不想没见着乐子之前,就先见了血。”
突然,一直笑容满面的安乐王缓缓开口,似笑非笑道:“两位能否给本王这个面子?”
在他说话之时。
背后那名官宦老者同时抬起头,气机锁定了杨烈松与紫烟婆婆两人。
坐在一旁的徐樊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说话就说话,没必要舞弄本事。”
这句话,令那老者神情剧变,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立刻收束气机,垂下目光。
“安乐王的面子,老身自是要给的。”
紫烟婆婆率先缓和了语气道:“今日不管有什么恩怨,出了银叶山再说。”
“自当如此。”杨烈松微微颔首,冲安乐王一拱手,便领着众人前往天鸢门的位置。
一场冲突就这样被化解。
但安乐王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了徐樊,笑着说道:“徐先生老当益壮,先前可是太过自谦了。”
徐樊面无表情道:“安乐王不想见血,老夫只是帮上一把,管管你身后的阉狗而已。”
听到阉狗二字,那老宦官脸色阴沉,却没敢抬头。
安乐王则是笑道:“早就听闻徐先生性烈如火,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说罢,他继续眯起眼睛,没再与徐樊搭话。
倒是叶飞星的目光流转于几人之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勾起唇角道:“小子我突然发现,今天极乐楼邀请的客人,好像都是各有所求啊。”
“极乐楼广宴八方,帖上更是放言要让我等享受至极之乐。”徐樊平静道:“所谓至极之乐,说到底不过就是各有所得。是以,老夫倒想看看,极乐楼今日要如何实现这‘有求必应’的至极之乐。”
叶飞星轻笑道:“晚辈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今日只为圣女而来。”
徐樊闻言,瞥了叶飞星一眼,淡淡道:“那老夫就祝你得偿所愿了。”
叶飞星轻轻颔首道谢。
也不再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
这偌大平台之上,已经快要坐满了人。
而坐在前列的‘贵客’,也几乎到齐。
除了安乐王,叶飞星,大虞五品第一的徐樊略有些特殊之外,剩下几乎都是峙州当地的江湖势力,高品武夫,以及一些顶级权贵。
这些人与那三人坐在一处,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大有不如。
现场满坑满谷坐了近千人,虽说无不是峙州乃至大虞都名声显赫的人物,但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这三位才是真正的‘贵客’。
一位如今最得宠的亲王,一位横压大虞江湖多年,人脉极广的老宗师,以及藏锋阁少阁主。
若说在座其他人能够跺跺脚引起一州一郡的震荡。
那么这三位但凡跺跺脚,整个大虞都不会平静。
所以,不光与他们坐在前列的贵客们显得极其安静拘束,就连坐在后方的那群人都极为克制。
当收到极乐楼请柬的贵客尽皆到场。
银叶山庄前的山道附近,却又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都是仗着自身实力打上山的武夫。
最强的不过六品境界。
是以那帮贵客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不过这群硬闯上山的武夫倒也懂得规矩,自行找了个位置,没有不开眼的去打扰极乐楼真正邀请的客人。
但就在这时,叶飞星朝那边看了看,有些惊奇道:“怎么还有个骑驴的?”
听到他的话,安乐王也‘睁开’双眼,看到那人群中果然有头高大的驴子,忍俊不禁道:“这驴子倒是养得极好。”
“确实。”叶飞星点了点头:“难得见到这么高大的驴子,该不会是妖物吧?”
安乐王笑呵呵道:“叶小子若感兴趣,我遣人买了那驴子送给你?”
他对叶飞星,倒是有种有求必应的味道。
叶飞星眸光微闪,原本生出的一丝兴趣当场消散,微笑道:“我娘说过,君子不夺人所好,您这般娇惯我,回头我娘可是会发火的。”
见他拒绝,安乐王只是淡笑道:“叶夫人的家教还真是严格。”
随后也没再提起此事。
而那群闯山之人里有个骑驴的道士,也只是引起了一阵兴趣,很快就没人关注了。
唯有杨烈松多看了几眼,向宋如峰问道:“是他?”
宋如峰略显迟疑,点了点头道:“应当没错,跟曲师兄所说的差不多。”
杨烈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向那边看了看,最后笑着收回目光:“骑驴上山,那位还真是个妙人。”
宋如峰却有些犹豫,低声道:“就不知能否指望得上他。”
杨烈松微微摇头,淡笑道:“相信曲师弟的判断吧,他是我们之中最有脑子的那一个。”
宋如峰闻言,只得露出苦笑。
而在那群闯山之人当中,楚秋骑着二驴滴滴哒哒挤开人群,随便找了处不算靠前的位置,翻身下来之后,拍了拍二驴的脖子:“自己玩去,等会儿记得把刀给我带回来。”
二驴吹响嘴唇,给楚秋留下一个不屑的表情,挂着那把长刀转身就走。
“兄弟,你这驴子训得不错啊。”这时,旁边有武夫投来羡慕的目光:“你这点子也好,骑驴上山,一下就引起那帮大人物的注意了。”
说完他好似有些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子。”
楚秋看了他一眼,“为何要吸引那帮大人物的注意?”
那名武夫闻言,露出古怪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楚秋道:“兄弟,都到这儿来了,没必要说那般自矜的话了吧?”
他摇了摇头,遥遥看向那些落座的贵客,“练了一身本事,谁不想卖个好价钱?极乐楼广邀八方,今日在场的可都是峙州乃至大虞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凡能得了哪位的青眼,往后的日子可就舒坦了。”
听得这话,楚秋微微颔首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理解。”
“兄弟好见解。”那武夫顿时高看了楚秋一眼。
但他马上又狐疑道:“你这骑着驴子闯山,应该有不少人记得你啊,怎么大家伙儿都没印象呢?你是从哪条道上来的?”
极乐楼派了不少高手在银叶山内拦截闯山之人。
想要登上来,至少得闯过同境武夫的阻拦。
他看不出楚秋的底细,但却能够确定,这骑着驴子的道士若真闯了山门,肯定得闹出不少动静。
至少来往众人肯定能记住这么有个性的家伙。
“我运气好,没碰上高手,随便打了两招就上来了,可能正好跟众人错开了吧。”
楚秋笑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骑着二驴绕路上山,根本就没碰着极乐楼的人。
那武夫闻言也没再多问,心里却也隐约有了猜测。这道士只怕是运气好,给他混上了山。
银叶山这么大,极乐楼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现场没与人交手,偷摸混上来的肯定不在少数。
但他也没拆穿,闲谈几句,就开始给楚秋介绍那些大人物。
楚秋随意应付着,目光却是打量起周围。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熟人。
先前与在山脚处向二驴拔刀的男子赫然也在人群中。
对方脸色冷峻,盯着那群贵客不知在想什么。
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就差把‘我是来找事的’写在脸上了。
察觉到楚秋的目光,旁边喋喋不休那名武夫也看了过去,随即道:“兄弟对那家伙感兴趣?”
“你认识他?”楚秋有些意外。
主要是没想到,这家伙不光对现场的贵客如数家珍,竟连这些闯山之人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但那武夫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紧接着就道:“但我正巧看见他闯山了,这家伙,相当厉害啊。”
他将那男子闯山时的场景描绘出来,满脸羡慕道:“一瞬间就在极乐楼七品武夫的脸上留了道口子,说明他能一击干掉对方。这本事,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今天有谁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眼,他算是一个。”
楚秋笑道:“那他确实很厉害。”
“兄弟,聊了这么久,咱们也算有缘,不如等等搭个伴?”那武夫早已说得口干舌燥,趁此间隙歇了口气,拱手道:“在下郭鹏。”
“谢九。”
对于这个话唠的家伙,楚秋倒没什么恶感,随口报上了假名。
“原来是谢兄弟。”
郭鹏颔首道:“稍后如果有大人物看中了我,兄弟我一定会带你一把。”
楚秋微微一笑,没有搭茬。
郭鹏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却暗暗把自己的承诺记在了心里。
正所谓一诺千金,他郭鹏可不是那种只想着自己富贵的小人。
便在这时。
守在山道附近的红衣童子们忽然动了起来。
全都向着银叶山庄走去。
而那依山而立的山庄内,更是传出阵阵轻盈飘逸的乐声。
笙箫齐奏,琴音袅袅。
数条轻如烟云的白纱从那正门中飞出,一直延展,漂浮在众人头顶。
随后就见许多身影飘然踏去,竟是一个个身姿妙曼的女子。
只见她们赤足踩在浮空的纱幔上,或是怀中抱琴,或是吹奏笙箫,于空中翩然舞动。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那边,发出阵阵惊叹。
唰!
忽然。
一条红色薄纱延伸而出,高高悬在乐师头顶。
随即,身着粉衣,宛如仙子般的身影几乎同时落到上方。
“是大姑娘!”
席间贵客有人惊呼出声。
却见那气质出尘的粉衣女子缓缓舞动片刻,几条白纱随着她的动作向四周飞去,连同那些乐师一起,来到了高台上方。
粉衣女子甩动双袖,足尖轻点,在空中越转越快,随即只听哗啦一声!
所有乐师,纱幔尽数消散。
化成了漫天飞舞的粉色花雨。
而那粉衣女子如同步下生莲般踏着花瓣缓缓飘向高台。
迎着那一双双痴迷的目光。
她落在高台边缘,盈盈一笑,向着众人敛衽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