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宽大的堂门上挂满了白布,正中央放着一口黑色沉木棺椁,棺椁前方跪满了人,都是前来吊唁的亲眷,也是暨柔并不熟悉的人。
穿过跪在地上的人,暨柔来到了最前方,如前几日一样跪在蒲团上,默不作声。
望着前方的棺椁,痛失所爱的难过再次涌上心头,谁能想到不久前还陪她一起侍弄花草,弹琴抚弦,说好忙完这阵子就要带她去寺庙祈愿的人就这么没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
顾忌到腹中的胎儿,暨柔跪着的姿势不敢太大幅,只好重心微微后倾,脊背微微挺直,以免压到小腹。
很奇怪,明明还是个未知数,可暨柔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一团有生命的血肉,孕育在她的腹中。
可惜,即便是真的,孩子的父亲却没法知道了。
见到她,身后哭丧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她,天煞孤星,卫荀就是娶了她才去的这么早。”
“克死了自己的父母,现在又来克丈夫,果然是不祥之人,卫荀那孩子真是可怜........”
“成婚两年也没给卫家留下半个子嗣,往后的日子,苦了哦.......”
“也不知道卫荀那孩子看上了她什么,难道就是一张好看的脸?”
“.........”
对于她们的叽叽喳喳自以为小声,实则满屋子的人都能听见的议论,暨柔低垂着目光默默垂泪,对周遭充耳不闻。
一旁跪在她身后的小桃看不过去,对她们充满恶意的言语愤怒不已,起身冷声斥责:“你们要是不想我家大人的鬼魂半夜去找你们,你们最好还是闭上嘴!”
在场的都是自诩有身份的人,被一个小小的婢女斥责顿觉脸上无光,正要发作,“你——”
原本对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中年人瞪了她们一眼,“行了,你们别说了,积点口德吧,人卫荀那孩子还尸骨未寒呢!”
见他发话,那些多舌之人只好噤声,渐渐的身后的议论声小了些。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晌午一过,外头的日光越发炙热,灵堂中渐渐没了哭声,取而代之的是不间断的躁动,只有为首的暨柔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夫人,时间到了,我们先去用膳吧?”小桃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目光担忧地看着暨柔。
暨柔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她微微沙哑的声音,“你们先去吧。”
小桃眼中担忧愈盛,“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想必大人在天之灵见了也会心疼的。”
听到她提起亡夫,暨柔如一潭死水的眸光微动,她抬起下颌,身子渐渐起身,缓缓向外走去,“........走吧。”
话落,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约有十几人,声音整齐,像是经过了统一训练。
众人好奇望去,想知道这个点了还会有谁出现,然而等看见来人的着装后,个个顿时脸色煞白。
黑甲卫!
来的十几个人正是令人闻风丧胆,传闻中个个都能以一敌百,一出现必见血的黑甲卫!
十几个人身穿黑色玄甲,腰间别着传闻中削铁如泥的玄铁剑,身姿挺拔,五官俊毅,神色冰冷肃穆,眉目间俱是肃杀之气
为首的那人更是身姿高大英武,气势刚健而威严,一双利眸如鬼魅般骇人,凛然森寒,让人内心发怵,腰间的那把黑铁剑更是昭示了他的身份——
黑甲卫统领,谢凛谢督军!
及至灵堂门口,黑甲卫呈一字排开,矗立在两边,等候听令。
灵堂里的人哪里见过这等仗势,纷纷吓得龟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在场辈分最高的那个中年人同样被吓了一大跳,一双时刻冒着精光的绿豆眼霎时睁大。
“这位大人.........”
话刚出口,小桃一声惊呼,“夫人!”
只见门口身形单薄,摇摇欲坠的暨柔毫无征兆地往前倒去,距她几步之远的小桃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袂。
听到这声称呼,刚迈进灵堂门槛的谢凛只觉眼前一晃,下意识伸手,揽上了一具软绵绵的身躯。
见状,旁人倒吸一口气,有人甚至掩面,生怕见到血溅当场的画面。
见到夫人被人接住,小桃心里松了一口气后连忙上前,又被谢凛惊吓不敢靠近,只能强忍着心里惧意开口:“这,这位大人,多谢您救了我家夫人,还,还请您将夫人还于奴婢。”
说着她伸出双手,希望谢凛能将夫人还给她。
谢凛垂眸,冷峻的视线落在一张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红肿的眼周,蹙起的细眉,以及婢女对她的称呼,无不显示着这位就是他那位义兄两年前娶得妻子。
他的......嫂嫂。
谢凛两年前被派去了北地,半年前才被召回京,因此并未见过义兄卫荀的妻子,没想到第一次见竟是在义兄的葬礼上。
微微敛眸,谢凛单手将人放到了小桃怀里,让人护送回去。
-
暨柔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屋内点燃了烛火。
见她醒来,身旁伺候的婢女纷纷恭喜她,小桃更是笑容满面,“夫人,大夫说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闻言暨柔眸光微亮,素手反射性搭在小腹上,同时心中有什么在此刻尘埃落定。
回神过来她抓住小桃的衣袖,憔悴的脸上透着不可思议,轻柔的嗓音更是微微颤抖,“你是说......我有了孩子?有了夫君的孩子?”
小桃重重点头,蹲在床沿边,“是啊夫人,这是同善堂的大夫亲口说的,您有孩子了!大人有后了!咱们再也不用遭受他们的白眼了!”
她越说越激动,实在是这两年因为暨柔肚子没有动静,一直遭受着旁人的嘲笑,但这又不是她家夫人能决定的。
想到大夫皱巴巴的脸色和嘱咐,小桃叹了口气,“但是大夫说您是思虑过重,操劳过度才昏倒的,所以嘱咐奴婢照顾好您,让您不可过于劳累,才能养好胎。”
“夫人,我知道您和大人情深意重,但是大人已经去世了,人死不能复生,加上您腹中还有小少爷小小姐,往后日子还很长,您得保重自己的身体为先。”她是夫人外出时,心善救下的人,因而在小桃心目中夫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意思暨柔自然懂,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小桃,我明白的,谢谢你。”
见她脸色稍缓,小桃心中安定,“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暨柔一手抚着肚子,目光微闪,“我昏倒之后发生了何事?当时我好像见到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