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失魂落魄地走回杏竹斋,将采购的草药交给何大智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插好,一个人钻进被子里,没有了动静。
大竹峰弟子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其实不止是他们,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所有在临丘修整的青云弟子,差不多都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虽少年不知愁滋味,塌下来有掌门首座们顶着,可认真讲他们的岁数扔到俗世中,大多数都是能当别人太爷的年纪了,又有几人是真不知道愁的。
但今张凡烦心的,并不是青云败在沈倧手里这事,也不是法相口中那所谓池镇妖狐传,而是他临走前最后讲的那个故事。
张凡这人看似愚笨,实则还是很聪明的,只是鉴于出身环境差,导致见识略显短浅而已。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经鬼王短暂调教后,几年时间就杀出重围,在一众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成为鬼王宗副宗主的。
在听完法相讲述后,张凡已经隐约察觉到对方口中,那名一生惩奸除恶的高僧是谁,也大致猜到了那所谓的罪恶之事,究竟是为哪般。
只是他下意识的不愿意承认。
他脑海中不停闪烁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草庙村,父亲,母亲,林惊羽,王二叔。
渐渐的,这些面孔像水墨般融化混淆,渐渐拼凑一个光头的老和桑
他救自己性命,传授自己功法,让自己叫他师傅,还送给自己那颗珠子。
随后画面一阵恍惚,老和尚的面孔渐渐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取代。
那黑衣人手握剑诀,脚踏七星,连行七步,长剑刺,口中念念有词,随即一道白色的雷霆从而降,将他眼前的一切焚毁。
“不!”
张凡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布满着细密的汗珠,整张面孔凝固在一片惊恐之郑
他略微平复了下略显急促的呼吸,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的色,发现此时已是满星斗,想必他沉睡时间不短,连晚饭的当口都错过了。
想了想,张凡打消了继续入睡的念头,生怕一闭上眼睛,刚才那恐怖的梦境又会再次浮现。
猴子灰揉着眼睛缓缓爬到他腿上,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似乎在纳闷刚才他为何会突然大剑
凡看着它这副模样,先是苦笑一下,随即半惆怅,半地自言自语地问道:“你…我究竟该信谁呢?”
可惜,灰只是只猴子,它根本理解不了人类那复杂的情感,或许即便它能理解,也无法给出合理的答案。
因为这世间很多事,根本就没有合理的答案。
灰没有回答,凡也没有继续发问,一人一猴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
今晚的月亮不知为何,大的有些出奇,整整占了四分之一的空,那月光不是播洒下来的,而是如清澈的山泉从月亮中流淌下来,倾洒在城的街头巷尾,房前院后,美的惊心动魄,让人着迷。
凡突然有种冲动,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他从生活在草庙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临近的镇,加入青云后,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通峰,出了青云,虽跟着一众师兄来到了东海,可仍少有自由行动的机会。
以前他还不觉得烦闷,可在眼下这个寂静无眠的夜里,烦躁的内心驱使他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向往自由的萌芽一旦在心底种下,就很难抹去,此刻的张凡,陷入了一种人交战的状态。
出去逛逛还与留在房内两种想法不停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
最终,自由的意志取得了胜利。
张凡给自己找的借口很简单,不就是去客栈外面转转么,有什么大不聊。
他晚上睡的匆忙,连外衣都没脱,所以这会也省着重新穿戴了。
将整扇窗户全部打开,让月光如水银泻地般映进屋内,张凡没有祭出烧火棍,而是凭借肉身力量,双腿向斜上一蹬,手掌扣住房檐,腰腹用力,一个翻身上杠的动作,整个人稳稳地跃上了房顶。
然而他刚站稳脚跟,从旁边传来的一道女声差点让他直接栽下去。
“怎么,你也睡不着么?”
那声音清冷中带着淡漠,令张凡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赶忙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那屋脊之上,一名肤色胜雪、清丽绝俗白裙女子抱膝而坐,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这人张凡认识,正是数日前,他在七脉会武上交手过的陆雪琪。
盈盈月色落在她身上,仿佛披着一层朦胧的银纱,整个人如同亲临凡间的九仙女一般。
张凡一农家子如何见过这等佳人美景,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跟在他身后的猴子灰突然出现,才缓解了他的尴尬。
“啊…呃…嗯…,是,睡…睡不着。”
少年郎的脸红的像猴屁股,悄悄瞟了一眼陆雪琪后就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灰的皮毛,仿佛要把它身上的虱子全找出来一般。
虽然灰身上根本就没有虱子。
他这副囧样把陆雪琪逗的呵呵之乐,在七脉会武上,她就对这个运气好的过分的弟子有很深得印象。
她对张凡的印象一直不错。
最起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清澈,没有那种猥琐的占有欲。
“过来坐坐吧,今晚的月色很美,不是么。”
话一出口,就连陆雪琪自己都感觉到惊讶,她脑海中只是希望有个人能陪陪自己,没想到话到嘴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
而张凡也没想到,这个在青云弟子中,如同女神般不可高攀的人,会主动邀请自己过去。
不过他今本就是带着逆反心理出来的,既然人家姑娘都敢出言邀请,自己又有什么不敢过去的。
于是这种机缘巧合之下,两个似乎没什么交集,也几乎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人,并肩坐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