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钧脱下兜鍪交于一旁亲兵,上台阶,抬手在木门上轻扣了两下。
门栓下落的声音响起,木门从中间打开一条缝,刚好露出陈嘉柔惨白的脸色。
她蹙着两弯细眉,泪眼汪汪的注视着叶钧。
叶钧也凝视着她。
四目相对良久。
叶钧唇动了下,身侧的手缓缓抬起,落在门上微微用了点力道。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嘉柔侧过身,叶钧抬步跨过门槛进屋,转身,将门重新合上。
俩人身影笼罩在暗色里,站在门口,保持一人侧身站立动作,一人双手撑在门板动作。
很长时间,谁也没动。
最终,还是叶钧打破僵持。
他转身面向陈嘉柔,语气自然放轻:“你暂时先住这里,婢仆,吃穿用度我已经派人去置办了。”
“待风声过去,我会寻个更大更舒服的宅子给你,让你住的更舒适一些。”
陈嘉柔被浓睫遮掩的双眼由地面缓缓抬起,对上叶钧的视线:“若把我们送到绍阳,会如何?”
叶钧双目一眨不眨:“不如婢仆。”
陈嘉柔眼睫颤了颤,喉咙滚咽一番:“我母后说,你大燕会善待我们前朝后人。”
叶钧眉头紧锁:“人都有劣性,一个无根无萍,金尊玉贵的亡国公主,大有人想狠狠磋磨一番,好满足一己私欲。”
“不要对人性,抱有幻想。”
陈嘉柔眼眶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泪珠子滑落砸在地上。
她好像有些理解,父皇母后,她的族人为何坚决赴死了!
嗓子又涩又疼,陈嘉柔艰难的吞咽后,泪眼再次看向叶钧:“你为什么,知道我躲在那个暗格里?”
叶钧低头,从袖口掏出一块白色绢布递向她。
陈嘉柔接过,打开,立即认出是她母后字迹。
她逐字看去,是她母后用她和叶钧往日交情,向他求助护她周全,附有她藏身之处。
陈嘉柔闭眼,泪水再次横流:“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将我亲人尸首收殓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你放心,昨晚我已吩咐人安置在了郊外。”
“等风声过去,我带你去看看。”叶钧用力攥紧拳头,强忍住要揽她入怀安慰的冲动。
陈嘉柔无声哭泣很久,才深吸了一下鼻子,嘶哑着嗓子对叶钧道了声谢。
叶钧看着她脸上挂的泪水,终于没忍住。
在胸口,腰上,手腕处摸了又摸,最后抬步走到她面前,抬起胳膊,用衣袖笨拙的,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水迹。
陈嘉柔浮肿的双眼,直视着叶钧肃穆的脸:“你祖父要把我们交出去,你这样公然违抗军令,会连累你的。”
叶钧低头摸了下手臂上的湿痕,与她对视:“我再不济,也不会被人践踏。”
“一旦你这朵娇花入了绍阳,便会被碾成泥。”
陈嘉柔唇瓣微微翕动,一滴泪又落了下来,她垂目,哽咽道:“这是我的命。”
“嘉柔。”叶钧再也顾不上礼教礼法,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抱住:“有我叶钧在一天,便会护你周全,必不让你玉碎香残。”
陈嘉柔在他坚硬冰凉的铠甲上闭上泪眼。
*
叶钧稍停留一会儿,便被一队十余人卫兵‘请’走了。
叶家军攻破项城后,留一部分将士驻守城内,打扫清算战场外,其余大军驻扎在城外。
此时,叶钧便被祖父叶靖亲卫带进扎在城外的营帐。
甫一进主帅营帐,一本书册就朝叶钧面门飞来。
叶钧目不斜视,任那本厚实的书册砸在自己脑门,鲜血纵横。
他走到营帐中央屈膝跪地,直挺挺的面向案后胡子花白,精神矍铄,一身银色铠甲的老将军。
叶靖怒不可揭,手指着叶钧骂道:“黄口小儿,为一女子,你可知我叶家将面对怎样的风雨?”
“叶家几代人浴血奋战攒下来的战功,将毁于你一人手里!”
叶钧冷峻的脸,面色不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拖累叶家!”
“一会儿我就写折子,请圣上降罪!”
“你天真愚蠢!”叶靖牛眼瞪圆:“我叶家手握重兵,已经让圣上颇为忌惮,你现在私藏一个南陈皇室后人,你知道这有多严重吗!扣你一定打着南陈旗子意图谋反的帽子给你,你当有多难!”
“叶钧,本将命你,现在把那三人送进营帐。”
“本将顾念你的情面,手书一封,保他们三人无虞!”
“否则,你别怪本将不念情分,现在就将人抓来,直接送入绍阳!”
叶钧黑沉沉的眼泛出红色血丝:“将军之令,恕难从命!”
“您要夺人,就请从末将尸首上踏过去!”
“你!”叶靖脸上肌肉抖动,怒瞪他半晌,高喊一声:“来人!”
“是。”门外亲卫应后很快进营帐。
叶靖胸膛起伏:“去,将南陈后人全部抓来,送入绍阳!”
叶钧凤眸骤缩,从地上迅速起身,往外闯去。
“拦住他!”叶靖指道。
叶钧身形一闪,轻松夺走一亲卫手上大刀,大刀在他手上玩出花样,很快围着他的层层亲卫被他逼出账外。
但有叶靖命令在,亲卫一声令下,叶钧被数不清的将士提刀围在中央。
叶钧高喊一声:“我将听令,助我杀出重围!”
他一声下去,很快有更多将士围过来,和包围叶钧的将士缠打在一起。
叶钧手提大刀也卷土重来,一个空中翻越随便落地,便倒下四五人,手中的刀干净利索长眼一样,全都砍在将士提刀的右臂同一位置,致他们手中大刀掉落,无力缠他。
“反了!”叶靖抽出放在桌上的宝剑,从案前走出,朝外奔去。
他人刚踏出营帐,骁勇的叶钧已经冲出他人的包围。
口中一声哨响,他的坐骑,一匹白色的汗血宝马飞驰而来。
叶钧踩着数人肩膀飞身上马,越过营帐关卡消失在滚滚黄土中。
“孽障!”叶靖怒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