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人没有让李环音的豪言壮语给感动,倒是李环音自己被自己感动了。
他仰望着骑在身上那个高高在上俯瞰着他的妻,突然敬重起来。
他敬重她如此冷血,冷得就像北极圈那要命的冰川,化都化不开。
他敬重她居然在他生命奄奄一息的情况下,还把钱看得比丈夫的命重要!
他心里仇恨地这么敬重着,发誓般地狠狠想:
“真够你娘的狠!老子哪有钱了,一分也不给你花,看你婆娘还这么啬?”
仇恨到这里,他突然良心痛了一下,跳了一下,雨婷又跑到他心里来:
“看来,这辈子可能都没有人有雨婷对我那么好咯。”
他看着自己发妻那张原本的月饼脸和脸上粗糙的皮肤,加上长时期对他凶悍导致的轮廓变形,给他做脸色做出来的往下延伸的法令纹而显得又尖酸又刻薄。
他厌恶地闭了闭眼睑,不话,任由她在身上坐来坐去,就像鬼来不及要他死,而他这个发妻急不可耐就要了他命似地。
等妻在肚皮上坐够了,才把屁股提了一下,李环音趁机:
“快起来老婆大人,别让俺肚子梗到你,梗疼了俺心疼呢。”
话音刚落,妻就一下跳起来,从他肚皮上踩过,下床去了。
疼得李环音比生孩子还惨……
妻下床去,把左手放在右手上拍拍,又把右手放在左手上拍拍,就像李环音身上有多少灰尘沾在她手上一般。
等把手拍完了,又把屁股也拍拍,才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出卧室。
李环音就不知道是他哪个词语用得特别漂亮,把妻子感动得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了。
可惜,虽然轻饶了他,但并不提钱的事儿。
他这才想起来……
躺在床上望着花板遐想。
之前对雨婷冷硬的心,如今好久不见雨婷了,一想起那些血泪是雨婷眼睛里滴落下来的,他的心就被内疚着撕裂着,从来没有过的就像有锥子一锥子一锥子锥着那么疼痛。
他痛得开始呻吟,痛得开始冒汗,痛得眼冒金星,痛成那种痛死人不偿命的节奏。
是不是雨婷今就要了我的命?
他想。
妻子出屋去了,他也爬起来走进院子。
院里又是一片银色,他好想今晚再在这里看到雨婷从而降的样子,即使眼睛血红,脸色与荷叶一样绿,温度和冰一样冷,他也不怕。
他又想起雨婷第一晚来院里洒下的血泪以及血泪变成的红莲。
一朵红莲在脚底下冉冉升起,又有一朵红莲从脚底冉冉升起……
不到一分钟功夫,李环音脚下就升起了五朵红莲。
他好像觉得这就是那晚上看到的五朵红莲。
不一会儿,这五朵红莲开始旋转起来,全都化成了黛玉脸,黛玉身材,黛玉气质。
她们挥舞红色的水袖,垫起红色的脚尖,无邪地飘来飘去,魅影重重,蛊惑人心。
李环音胸口狂跳,他觉得这些红莲就是雨婷的化身。
他拉住一枚跳舞的红莲,红莲化成血红的泪水。他把其余四朵红莲都拉成了红色的眼泪……
红莲们舞动的身姿,更加让他觉得是雨婷要让他死。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多次对雨婷过:“我的命都是你的。”
想到这里,他又害怕了。
“是不是这句话雨婷还记得?要了他的命,那就理所当然了。”可他觉得这句话的时候,至少是口是心非的吧?又不是真。
当时他想:“既然不是真,就一定不会真的进入雨婷那个记忆库的。”
谁知,这信口开河的一句话,居然成了他要命的证据。
“哎哟,哎哟——”
李环音捂着胸口,在院的地上滚来滚去。
他害怕了,真的有些害怕了——
“网红,我的网红生涯还没开始啊雨婷,直播都还在准备中呢,我的大画家价值还没变现啊,雨婷,我的书还没有卖出一分钱啊,雨婷!我这么牛掰的一个人,你忍心把我带走啊?雨婷!”
一连串的不甘心让他咬着牙齿坐起来,把双手合在一起,举过头顶高呼:
“雨婷,别,我求求你,别把我带走了!”
雨婷,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如果你放过我了,我就每年的八月十五那,朝着你家的方向叩三个响头!”
一边还一边把合在一起的手掌上下晃动。
完还是不见好转,干脆用头击地,蹦蹦蹦的,就像有谁在敲木鱼。
额头一边敲口里一边念念叨叨地:
“雨婷,亲爱的,求你饶过我吧!饶过我吧!只有你饶过我了,我活下来了,我才有机会每年买纸烧给你呀。”
“我又不是吝啬的人,起码一次烧上几十个亿给你,你用都用不完。”
“哦,不止钱,还要买豪华轿车,豪华游艇,一起烧给你,把你从脚后跟武装到牙齿。让你成为上地下最有钱最了不起的特级富婆。”
一个人在地上用额头击了半,许了半愿,求助了半……
李环音觉得这招好像挺灵的,胸口不那么疼了,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记得自己到了南方雨婷的城市,人家雨婷虽然没有让他住在她家里,但是酒店的钱雨婷不让他掏一分,吃饭的钱不让他掏一分,还每好酒好烟地款待着。
这样过着从来没有过过的神仙日子,吃着从来不曾吃过的珍馐佳肴,享受着从来不曾享受到的尊重和爱戴。
他咂咂嘴,啧啧啧,这简直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多好啊!
每,雨婷一见到他,就是环音哥哥长环音哥哥短地把他叫得可以摘下来。
雨婷的声音又甜又温柔,听起来骨头都酥软像要化掉,哪里像他的发妻那么剽悍粗鲁?
“哎,这来回一对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啊。”
他问自己:“回来的时候难道是鬼迷心窍?难道有神助还是鬼催?”
想到这里,他想不通了,明明雨婷对他要多好有多好,而他在接受了几日高规格的款待后居然觉得雨婷该这样对他?
居然觉得自己不远万里去到了她那里,她这样做是理所当然。
他突然觉得人就是这么好笑:“没有的时候盼望有,一旦有了,就高高在上,把自己当皇帝了,就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他那个时候,没认识到雨婷作为女人,完全该他李环音这个男人出钱养她。
人家不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吗?而他这个当代版葛朗台,不出一分钱,还被雨婷款待得就像至高无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