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寒食节不动火,晚上大家凑在一起简单吃点冷食就算用过晚饭了,怕冷食伤胃,厨房给准备了一些甜酒,几位少年此时也被允许稍微喝一点。甜酒度数不高,口感不错,柳翀饮完三盏意犹未尽,让韩炎再给他倒一盏,柳恽也跟着要。
“少喝一点,这酒后劲大,当心醉了。”祁清瑜笑呵呵地劝道。
“没关系的,祖母。”柳翀懒洋洋的靠在座椅靠背上,想起了前世读过的一首诗,随口便吟了出来:“芳原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兴逐乱红穿柳巷,困临流水坐苔矶。莫辞盏酒十分劝,只恐风花一片飞。况是清明好气,不妨游衍莫忘归。”
一诗既出,四座静默,都在细品诗中味道。在座虽不是人人都懂诗,但祁清瑜和柳明诚自然是懂的,心中都大为惊叹,柳忱则在心中飞速默耍此诗看上去是写情趣,细品之下又有几分道理蕴含其中,即便是从一位老夫子口中吟出,也可称上乘佳作,此刻由一位少年郎随口吟出,便不免有惊才绝艳之福
柳翀知道众人又把这诗当成他自己作的了,也懒得解释,反正都已经习惯了。又喝了两盏后,终于放下酒盏,喊了柳恽、韩炎出去练功去了。
农庄晚上无甚娱乐,众人早早歇息了。柳翀练完功睡不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想心事。
他是今上午骑马来的路上才回过味儿来,昨柳明诚那番哭穷似乎意有所指。这位义父总变着法儿的劝自己有所作为,此中苦心柳翀不是不懂,可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未来的前程又在哪里。
做官是不可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应该就是在望州终老了。
种地嘛......倒是已经在种了,但是很难盈利。
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种些稀罕农作物,可他去自家厨房转了一圈之后发现自己老家有的农作物这里基本都有,什么土豆、地瓜、辣椒、玉米、胡萝卜、番茄都是有的,只不过有些名字不同,比如玉米叫玉茭,番茄叫狼桃什么的,可见此间的发展历程与老家那边确是有些不同。而且他也没有那金手指随便上山转转就能发现别人从未发现的新品种,因此也就不知道种点什么好了。
后来有一次,柳恽在后山发现一棵桑树上结满了桑葚,二话不爬上去采了一堆桑葚下来,弄的身上、脸上、手上沾满了紫色汁液,回来便被柳明诚好一顿骂。
柳翀这才意识到,这里水果种类有限,即便是钟鼎之家的孩子们也没有那么多新鲜果子吃。柳翀因为自没有吃水果的习惯,所以之前就没想到还有水果这回事,他心念一动,就去央求赵夫人给他从西北寻了一些葡萄种子,又寻来桃子、樱桃、萘、梨、林檎等北方可以种植的果树,都种在了农庄里。
秦管事倒是上心,于种植一道也确实是把好手,一两年的时间便都结了果子,但是数量太少,柳翀只每样尝了一个,确定味道还行,便将剩下的都留作了种子。这之后每年结的果子柳翀都会拿一部分分给府里众人,留一部分做种子,一年年下来规模倒是在逐渐扩大,到承平四年,果子除了供府里消耗外,还能略有剩余。
而且,平原农庄这块地方似乎特别适合种水果,尤其是萘,也就是苹果,甜度已经接近柳翀前世吃过的红富士的水准了,这让他特别满意。
但是从承平五年起,也不知道太府寺是怎么知道消息的,一纸令下,平原农庄的这些水果就进了贡品的名单,每年必须要交足数量,否则柳明诚作为望州的主官就会被降罪处罚。
明知道承平帝这是有意找茬儿,但柳翀也无可奈何,为了不让义父受罚,他只能一边继续扩大种植规模,一边将产出的果子先紧着宫里供应,这样一来能留给自家的反而更少了。而且,宫里那位绝对是故意的,随着果子的增产,宫里要的数量也逐年增多,今年又比去年多要了两成,年初柳翀拿到贡品数量清单时,气得差点跳脚骂娘!
吃那么多甜果子不怕得糖尿病啊!怎么不齁死他!
腹诽归腹诽,可该交的贡果一颗不少的还得交。
如此一来,种果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盈利的,而且,农业种植受季节、气候影响太大,就算有所盈利,靠这个发财乃至成为首富也是不可能的。
经商倒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也是最有可能成为首富的途径——他想到了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但还是有问题。虽柳明诚将望州治理的很是繁华,但望州终究规模有限,自己又不能离开望州,仅靠这一地是很难做成首富的。至于做什么买卖赚钱快,那他就更不知道了......算了,先把绘本馆办好再吧,至少这第一单买卖不能赔本啊!
翌日便是清明,用过早饭后,众人整肃衣冠,在农庄后山上寻了一处空地开始“烧包袱”。
清明按理本应茔前祭扫,但无论祁家或是柳家墓地都在京城,无法亲至,因此便采用了“烧包袱”的方式。“包袱”是在扎彩店里扎好的,周围印着梵文音译的《往生咒》,中间一莲座牌位,上书故人名讳,内装冥钱等物。
一共准备了三个“包袱”,一个写着世宗泰定帝夫妇的谥号名讳,一个写着仁宗延佑帝的谥号名讳,另一个写着老岐国公的名讳。三个“包袱”分别由祁清瑜、柳翀、柳明诚亲手点燃。
柳明诚思念先父,自是潸然泪下。
祁清瑜则不仅思念父母,更兼回忆起年轻时与老岐国公相处的点点滴滴,彼时的伉俪情深,此刻化作两行清泪,顺颊而下。众人怕她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纷纷好言相劝。
柳翀的心情却很复杂,按他跟延佑帝就没见过面,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这些年来跟这具躯体原主的记忆融合日久,在感情上竟也渐渐产生了些许共情。脑海中偶尔回忆起的原主与延佑帝相处的一些情形,与他自己的记忆混淆在一起,有时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如此一来,感情便仿佛也渐渐真实了起来。
不得不,延佑帝的确是个好父亲,他几乎把公事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给了这个自幼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不是有那么句话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柳翀心里其实还是很羡慕那个孩子的,但有一件事让柳翀一直很纠结,那就是他自己穿来了这里,那原本的那个孩子呢?是死了还是也穿去了其他平行世界?
他知道那孩子大概率是死了,但那孩子是因为他穿越过来占据了他的身体所以才死了呢,还是因为他死了所以自己才占据了这具身体呢?
何为因?何为果?柳翀不敢往深了想。
然而思及至此,他还是会为那个孩子感到悲伤,再加上周围氛围的影响,他倒也真的哭的悲悲戚戚,柳明诚只道是他至孝笃亲,倒是深感欣慰。
众人祭拜完毕,柳明诚、祁清瑜带着女眷和幼童先行回府,几个大孩子则要再玩半日午后再回去。
柳翀去果园看了看他的水果,果树、果苗都长势良好,有的已渐次开花,想来今年应该又能有个好收成。可是旋即又想到那份令人头大的贡品清单,柳翀大好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什么叫剥削?人家辛辛苦苦种一年,你一张口要走一大半,还只要最好的,这就叫剥削!
郁闷归郁闷,柳翀还是叫来了秦管事:“老秦,今年太府寺要的贡品数量又加了!”
“啊?加多少?”秦海岳一听也是一脸的苦相。
“在去年基础上再加两成。”
“唉!完了,今年又剩不下多少了!”
“你想想办法再增加一下产量呗。”
“诶!”秦海岳无奈地答应了一声。
“今年再多种几亩狼桃,我有用。果子收了都给我送到府里去。”
“是!”
柳翀又示意韩炎将手里的包袱递给秦海岳:“这里有几种新的水果,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给你写好了,你试着种一下。”
这些水果是柳翀在国图厨房里发现的,包括草莓、蓝莓、西瓜、车厘子、圣女果等,随身空间里没有时间概念,所以这些东西不会腐烂,但数量有限,减少之后并不会再增加,所以能不能培育成就看秦管事的本事了。
下午回城以后,柳翀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带了韩炎等先去了趟书铺,书铺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墙面重新粉刷过,门窗都换了新的,柜台也换了位置,安置在了门口。柳翀按照现代图书馆的样式找张习重新制做了书架、桌椅,牌匾也刻好了,今日上午也送过来了。
不过柳翀原以为会看到的谭必埋头苦画的场景却并没有看到,只有老于掌柜的一个人在店里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