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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韩总管左右为难 崔计相升官倒霉
    “那是什么东西?”祁翀皱眉问道。

    “那东西......殿下见过的。”韩炎吞吞吐吐道。

    祁翀恍然大悟:“白郾那枚戒指!”

    “正是!奴婢本不想这样做,可蜀王说,奴婢若不照做,他便杀了殿下,反正殿下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也没有脸面再活在世上了。奴婢了解蜀王的性子,他是真的做得出来杀害亲生妹妹之事的!苦苦哀求无果后,奴婢只能领了蜀王之命前往兴州。”

    “所以你第一次去兴州其实是去杀父皇的?”祁翀并没有因为韩炎曾对延佑帝动过杀心而生气,只是平静地问着,“那后来又为何放弃了呢?”

    “仁宗皇帝很睿智,奴婢一到兴州他便识破了奴婢的来意。”韩炎苦笑道,“殿下您也曾说过,奴婢不擅长撒谎。既然瞒不过,奴婢便索性实话实说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可没想到,仁宗皇帝听完奴婢所述原委后,不但没有处死奴婢,反而郑重承诺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公主殿下。他还让奴婢跟在他身边,如果他食言,奴婢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可他还是没有救出成意公主啊?”

    “他确实尽力了。”韩炎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奴婢跟在他身边那段时间,眼见他愁的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可城阳关就是久攻不下,这也不是他的错。”

    “再后来便是那个女子?”

    “那是采绿姑娘。当时公主殿下刚刚生下了您,蜀王深以为耻,当即便要将您夺过去摔死,是娘子军死守殿下的院子,拖住了蜀王,这才给了采绿前往兴州报信的机会。采绿姑娘闯出城阳关之时受了重伤,拼着最后一口气传完了消息后便没了。奴婢跟仁宗皇帝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由奴婢回去设法营救公主,仁宗皇帝则在外攻城以吸引蜀王注意。

    那一日奴婢翻山越岭,通过小路潜回了城阳关,果然城中守军都被调到了城头上,蜀王自己也在城头亲自坐镇,看守公主的守军只剩下了一个小队。奴婢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那个小队,见到了殿下。

    彼时,公主殿下刚刚经历生产,极为憔悴,奴婢打算将她缚在背上背出城去,可刚走出去没多远,蜀王却赶回来截住了我们。原来,有人发现了公主住处出现了异常,立即禀报了蜀王,蜀王立时便明白,攻城为假,掩护公主逃离才是真的。于是他立即率兵返回城中,将五百娘子军屠戮殆尽!可怜那些姑娘,在真正身经百战的士兵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过一刻多钟,五百条人命便香消玉殒!奴婢既要抱着少主,又要护着公主,空有一身功夫却无法施展,正束手无策之时,公主殿下将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逼着众人停手。

    她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逼迫蜀王放奴婢和您离开。蜀王虽然不在乎公主殿下的性命,可暗中杀害和当街逼死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众将士也无人敢担杀害公主的罪名,纷纷后退。恰在此时,斥候来报,城外渊军攻势越来越猛,因为部分兵力被蜀王抽调走,此时城头已经出现了空当,有被破城的危险。无奈之下,蜀王只好答应放奴婢离开,可奴婢哪里忍心留下公主单独离开?

    公主便言道,如若奴婢不能将少主平安带离城阳关,她宁肯死在奴婢面前。奴婢万般无奈,只好舍了殿下,单独带少主离开。临走前,公主殿下逼奴婢以她自己的性命起誓,此生全力护持少主、忠于少主,绝不背叛,且今生绝不将真相告知少主,只希望少主永远不知道这个生母的存在。

    少主,公主殿下心知肚明,唐、渊两国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最终不是唐灭了渊就是渊灭了唐。她这样做,是不想让少主为难呀!”韩炎说着,再次跪倒在祁翀脚下哽咽起来。

    “她后来怎么样了?”

    “奴婢也不知道,应该是被软禁了吧。仁宗皇帝生前也曾设法打探过,但没有任何消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南唐从未宣布她的死讯,也没有她的陵寝,所以人应该还活着。”韩炎止住了哭声答道。

    祁翀沉默了片刻,俯身问道:“韩炎,有个问题我没明白,她让你护持我、忠于我,你便照做,那你这到底算是忠于我还是忠于她呢?”

    韩炎一愣,显然没明白祁翀的意思:“这......不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了!我与她没有冲突之时,这自然是一回事,可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站在了对立面,那你如何选择?”祁翀很严肃地问道,“你别说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恰恰相反,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虽然她所做之事不是件件都对,但有一件事她说对了,唐、渊两国不可能长期和平共处,最终必有一战,届时,我与她以及她的亲人便是敌人,如果到时候她让你背叛我,又或者她的亲人——比如蜀王之流——以她的性命相要挟逼迫你背叛我,你当作何抉择?还有,你也是南唐人,届时,你又将作何选择?”

    “这......”韩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的确是个难题。

    祁翀叹了口气道:“你先退下吧,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韩炎忐忑不安地退了出来,回到房中犹自神魂不定。就在刚才他发现了一件事,少主哪怕在知道生母的身份后,对母亲的称呼也一直都是“成意公主”而从未叫过一声“母亲”!想到这里,他又是一身冷汗!少主不是薄情之人,他如此刻意保持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两国即将开战,他不得不冷静地看待这份母子之情!

    所以他的那个问题决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防范于未然!

    韩炎越想越心惊,不知不觉竟呆坐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宫中传出旨意,召见了三司使崔慎。

    本来,皇帝召见大臣没什么了不得的,但是考虑到前几日崔慎等人还因为举荐晋王、弹劾林仲儒惹陛下不悦,此时单独召见崔慎就显得有些令人意外了。

    崔慎自己也是忐忑不安,不知未来命运如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承平帝的态度十分和煦,崔慎甚至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一向重武不重文的承平帝甚至主动问起了后渠先生之事,称少年时也曾受教于后渠先生,受益良多云云。

    一席话说的崔慎云里雾里,只能唯唯诺诺,顺着承平帝的话头接下去。

    中午,承平帝甚至破例留崔慎陪同用膳,崔慎受宠若惊,一再叩谢。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衙门此刻却是人心惶惶,许多人索性请了假直接回到家中与族人商议对策。

    昨日下午,各大门阀世家便纷纷通过各自的关系弄到了一份与自己家族有关的裁撤官员的名单,据说名单是政事堂某位协助杜相办理此事的平章政事流出来的,确凿无疑。

    各家拿到的名单都包含了自家大部分能拿得出手的子弟,上至三品大员,下至七品小官,几乎可算得上是一网打尽,只有极少数人因为位置要紧,一时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选而幸免!

    不少人尚心存疑虑,质疑名单的真实性,然而今日上午接连传出的消息却再次证实了名单的不虚。虽然首批被免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官,但这是个信号——承平帝这次是来真格儿的了!

    然而此时众人也发现了一件蹊跷之事:身居大渊世家之首的渝津崔家却无一人在被免名单之列!于是众人的目光难免一致地聚焦到了崔家身上。

    等到崔慎懵然无知地从宫中出来、一脸得意地向众人解释之所以出来晚了是因为宫中赐宴了之时,他不但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艳羡之声,反而感受到了强烈的质疑目光。

    紧接着的一道旨意将这种质疑再次强化:中书令林仲儒加太子太师衔,三司使崔慎加太子少师衔!

    太子少师!东宫三少之首!正二品!与宰相同级!

    问题是,还没立太子呢!你这位太子少师又是谁的少师?

    唯一一位反对立秦王、晋王为储君的林仲儒加太子太师衔,答案不言而喻!

    “哼,崔计相好手段啊!整倒了我们各家,崔家就能独霸朝堂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人群中果然有人率先出言讥讽,正是礼部侍郎裴珙。今日上午传出来的消息,裴家在地方任职的四位刺史、别驾或免或贬,有一位最年长的族叔被贬去了偏远之地做个下县的主簿,这不是欺负人吗?裴珙现在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得罪人了。

    望着众人敌视的目光,崔慎此时也有些反应过来了,这事儿不对劲儿!

    可他却无从解释,因为此刻说什么都没用,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解释了也白解释。

    冷汗从他后背渗出,他知道自己被承平帝利用了,而被利用的棋子会是什么下场,史书上从不缺乏例子。

    他颓然地回到家中,儿子崔鹏上前恭贺父亲加官进爵,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煳了过去,“啪”地一声脆响,崔鹏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父亲,您打我干吗?”崔鹏委屈问道。

    “打的就是你这种不开眼的蠢货!都是蠢货!”崔慎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在院子里焦躁地转着圈儿。

    半晌之后他渐渐平静下来,思忖一番,决定此事还是要与堂兄崔隐商量一下,便修书一封,遣崔鹏亲自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