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同时,祁翀的卤簿抵达了宗正府。
宗正府宗令王弘之和吕元礼早就候在门外了。
“殿下,越逆已被带到廊下,不知殿下打算在哪里审他?”
“二堂吧,只留吕都知记录即可。”
“奴婢遵令!”吕元礼立马跟着进了二堂,韩炎将无关人等全部逐了出去,堂中只剩三人。
不多时祁桦被带了进来。身为宗室亲王,即便下狱也不必着囚衣囚服,只不过在双手之上加了一根细铁链以示束缚之意而已。
“坐吧!”祁翀指着堂下正中的一把椅子冷冷道。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些细节需要讯问他,祁翀是真不愿意见祁桦。
祁桦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道:“你想问什么就快问吧。”
“留津县那两千死士是怎么回事?”祁翀也懒得跟他无谓客套,直接问道。
“我养的流民。”
“为首的戴面具男子是谁?”
“哼,你不是有本事吗?自己查去呀!”
“你的同伙都有谁?”
“你不都知道吗?刘琰、郦仲孚......”
“活着的!”
“那就是梁颢呗!”
“就只梁颢一个?”
“晋王党的名单你们不都已经掌握了吗?冀东刘家、京兆梁家、高阳卢家、淄阳郑家、淮盱萧家、陇上裴家、荥北吴家、固兴程家、河阴高家、封邑张家,对了,还有渝津崔家,有本事你把他们都杀了呀?哈哈哈......别以为免掉几个在职的官员就能动摇这些世家的根基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哈哈哈......”祁桦得意地大笑着。
祁翀没有理会他的自以为是,继续问道:“你跟扶余丰璋、南唐蜀王是如何勾结到一起的?”
“是扶余丰璋主动找的我,至于他和唐人是怎么勾结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总之,都是他在中间牵线搭桥传消息。唉!没想到啊,为了对付你一个,出动了三国之力却还是失败了!”对于自己的失败,祁桦痛心疾首,难以释怀。
“封赞是你的人?”
“不是。”
“不是?”
“真不是。”祁桦的神态难得的认真了一次,“这人不知为何一大清早死在我家角门处,我怕惹麻烦这才将他的尸体偷偷送到显光寺安置。此事我也觉得蹊跷,不知是何人想陷害于我。我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将手伸进内侍省啊?不用说陛下了,就是老薛尚也不会允许我这样做!”
“你跟刘贵仪是如何勾搭成奸的?”
“什么叫‘勾搭成奸’?”祁桦突然激动起来,“我们本就是一对儿,说好了我出京历练一年,回来便娶她过门,刘琰也答应了我二人之事,可谁知等我回来她却成了贵仪娘娘!祁枫他倚仗皇权夺人所爱,他还有理了吗?!”
“不是这么回事!”韩炎插嘴道,“刘贵仪不是先帝要纳的,是被刘琰设计送进宫的!”
其余三人齐齐看向了韩炎,韩炎解释道:“当年,刘琰因失职就要被御史弹劾,他提前得知了此事,便借口府中产生祥瑞之事,请先帝过府观看祥瑞。期间,刘琰故意使其女儿在花园扑蝶,假装不经意间露出玉臂被先帝看见,然后便以失贞为名要死要活。先帝仁厚,不忍心其真的因此丧命,这才同意纳刘家小姐入宫,并封为奉仪,后来诞下皇子之后又进为贵仪。
后来,先帝也曾对奴婢言道,他不是不知道那刘家父女是故意设计,只是如果他不顺势而为,那刘家小姐可能就真的会死,就算她自己不想死,刘琰也会逼她去死,否则便是欺君之罪。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将人救下来。不过,先帝虽然纳了她,但的确宠幸不多,很少去她宫中留宿。
所以,越王殿下,这里没有什么倚仗皇权夺人所爱之事,先帝根本不知道你和刘贵仪私定终身,更没有主动想纳她为妃,若你所认为的经过是刘琰父女告诉你的,那你就是被骗了!”
“这不可能!晓荷为何要骗我?她没有理由骗我!这不可能!你撒谎!”祁桦有如被五雷轰顶一般,他连连摇头,拒绝接受韩炎的说法。
“没有理由?她太有理由了!”祁翀冷笑道,“你出去一年,回来见她已经进了宫,势必会去质问刘琰。可刘琰敢将实话告诉你吗?他不敢,那就只能用谎言遮掩。他不仅自己扯谎,还会告诉他女儿别说漏了嘴,否则无论得罪了你还是得罪了父皇,这个后果都是他们无法承担的!可怜你啊,太好骗了!一骗就被人骗了十几年!蠢货!”
“你休要污蔑于她!”祁桦暴跳如雷,“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我污蔑她?哼!”祁翀冷笑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何时、何地、如何跟她再次联系上的?是不是在显光寺?你再想想,你们认识那么久了,在那之前她有没有初一、十五拜庙烧香的习惯?是不是你一回来她便凭空多了这个习惯?你们久别重逢后她是不是立刻向你哭诉她是如何被父皇霸占、本想一死了之却又怕连累家人云云?”
祁桦愣住了,因为祁翀说的八九不离十。他自十五六岁起便有每月初一十五去寺庙为死去的母妃上香祝祷的习惯,但晓荷却没有那个习惯,直到......
祁桦低头不语了,尽管嘴上不承认,但他心里明白,韩炎和祁翀所说大概便是真相,这一刻他的情绪降到了冰点!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让申东观到郦仲孚身边是为了谋划什么?那时候我还小,显然不是冲着我去的,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晓荷报仇!”祁桦咬牙切齿道,“我原以为杀了大皇兄,我和晓荷就能双宿双飞了,可祁栊那个混蛋竟然杀了她!而我......我当时害怕引人怀疑我跟她之间的关系,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敢替她说,我......我就是个懦夫!啊......”祁桦抱头大哭起来。
“你的确是个懦夫!”祁翀鄙夷地看着他,不耐烦地呵斥道,“收起你那无用的眼泪吧,继续回答我的问题,此事跟郦仲孚有什么关系?”
祁桦被祁翀的训斥吓了一跳,真的瞬间止住了眼泪。
“对于晓荷之死,刘琰也很痛心,当然他更痛心的是他外孙失去了登基的机会,所以他也很恨祁栊,千方百计要报复他。可是培养自己的私人势力是很费钱的,而这笔钱又不能公开从刘家出,否则很容易被刘家其他人发现,所以便有了郦仲孚存在的意义。郦仲孚是刘琰敛财的爪牙,但我有些不放心他,便派了申东观去辅助、监视他。”
“刘琰真是自杀的?”
“是我逼他的。我告诉他,他已经事败暴露,想要保住整个刘家和翎儿就只有他自杀顶罪,我还承诺一定保翎儿登基,届时让他配享太庙,享死后尊荣,刘家也能满门富贵。呵呵,我没做到呀,这下可没脸下去见他了。”祁桦自嘲地笑道。
“那个叫‘川儿’的孩子是简嵩之子吧?”
“没错。”祁桦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每年都去祭拜颍川姑母?”
“是啊,开始是我一个人去,后来便跟维岳一起去。”
祁翀眯着眼睛斜觑着祁桦,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祁桦明白他在想什么,冷笑道:“怎么?你觉得我没那么好心?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情无义之辈,不应该对一个死去的异母姐姐有手足之情,对吗?”
“难道不是吗?一个弑兄杀侄之人,也配谈情义?”祁翀反唇相讥。
祁桦斜了祁翀一眼,长吁了一口气,回忆道:“母妃薨逝之时,我只有十二岁,所有人都在忙活葬礼事宜,只有长姐过来抱了我、安慰了我,只这一件事,便值得我记一辈子!”
“那你就忍心简嵩去送死?!你还拿他儿子当人质!”祁翀有些愤怒了,既然这么惦记人家的好,干嘛害人家的儿子?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不想活了!”祁桦大声分辩道,“我更没有拿他儿子当人质!我原本打算大事成功之后,便过继那个孩子为嗣子,我怎么会害他?!”
望着祁桦赤红的双眼,祁翀相信了他的解释。此人的确是有些情义的,只可惜他的情义因人而异,而且用错了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祁翀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确定祁翎是你儿子?碧玉说你不举啊!你到底能不能行?”
这个问题听的吕元礼一阵尴尬,早在祁翀问起简嵩之事时他便停了笔,此时干脆直接放下了,哪些东西该记哪些东西不该记他还是有数的。
果然,祁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头羞愤道:“我......我又不是天生不举!”
“那是怎么回事?”祁翀越来越好奇了。
祁桦狠狠剜了祁翀一眼,嗫嚅了半天才道:“那是皇兄死前的几天,我跟晓荷在宫中私会——我们以往都是在显光寺的,从不敢在宫中乱来,只有那一次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没忍住,结果......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