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炎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所幸都没有伤及要害,方实又给他找来一只腋下拐,此刻也能拄着走路。
“伤不要紧吧?”
“回殿下,都是皮肉伤,养些日子就好了。”韩炎见祁翀面沉似水,又关上了房门,就知道自己这顿骂是逃不过去了,不待祁翀开口,便抢先跪下道:“奴婢知错了!”
“那你自己说说错在何处?”
“奴婢不该瞒着少主私自出城去见公主殿下。”
“你糊涂!”祁翀气不打一处来,一改往日的温和,怒骂道,“你明知此行会有危险,居然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自己一个人单枪赴会,你以为你是谁?关二爷吗?关二爷还知道带个周仓呢!你逞什么英雄?
你也不想想,万一你自己悄无声息死在外面,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那我这辈子得多遗憾哪!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替我挡下一切危险,哪怕豁出自己的命去都行!可是老韩,你错了!总有些事情是需要我亲自面对的,你代替不了我!
就像这次,你自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去涉险,却不知道人家早就将我算计进去了!你若早些告诉我,我们何至于如此狼狈?那些禁卫兄弟可能也就不会死!
老韩,我早就说过,有些事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不该你扛的你不需要硬抗!你一双肩膀也抗不了那么多!
老韩,不是只有你能保护我,我也能保护你!”
祁翀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扶起了韩炎。
韩炎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哽咽着喊了声:“少主......”
“行了,挺大岁数的人了,还老是哭哭啼啼的,也不嫌丢人!”祁翀斜了他一眼道,“下去休息吧。”
“是,少主,奴婢告退。”
韩炎打开房门,发现方实早等在房门外了。
“殿下,校场那边已经在准备了。种将军麾下士兵也在用饭,一个时辰后便轻装赶往城阳关下。”
“去校场!”祁翀边往外走边吩咐道,“对了,今晚这场仗就别让和尚们参加了,杀戮太重,免得坏了人家的修行。让他们留在行宫为我母亲诵经祈福吧!”
“殿下今晚要打仗?”韩炎今日没有跟在祁翀身边,并不知道他们此前商议之事。
“嗯!拿下城阳关,给你出出气!”
韩炎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笑了笑嘱咐道:“殿下,注意安全,元真,保护好殿下。”
“放心吧,师父,您好好养伤,我去把田啸那小子拎回来在他身上也插上六七支箭,让他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儿!师父,我们走啦!”方实边走边回头喊道。
韩炎微微一笑,拄着拐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早有人等在那里了。
“韩都知,殿下说这位姑娘交给您处置。”一名禁卫指着身披镣铐、跪在院中的第五菱道。
“嗯,把钥匙留下,你们退下吧。”
禁卫走后,韩炎将钥匙抛到第五菱身前道:“自己打开,进屋说话。”
第五菱忙解开镣铐,见韩炎拄着拐上台阶不顺畅,想也没想便上前去扶。
韩炎微微一怔,但也没有拒绝,便由着她搀扶自己进屋坐下。
“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第五菱抬头望着韩炎,面露喜色,“您真的不杀我?”
“我的主人都答应不杀你了,我还能抗命不成?”韩炎微笑道。
“可我骗了您,您不恨我?”
“各为其主罢了,再说了,你不也是被骗的吗?”
“我无处可去,听凭您处置吧!”
“大长公主殿下身边需要人伺候,翠姑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若是愿意便跟在殿下身边吧。”
“是,奴婢的命是大长公主殿下救的,情愿侍奉她老人家。不过,奴婢既然不是第五家后人,今后便不敢再用‘第五菱’这个名字了,请您赐个新名字吧!”
“名字而已,其实不必太过纠结,就还叫‘菱儿’吧,不过,‘第五’这个姓氏你用着确实不妥,如果你愿意不妨随我姓‘韩’。”
“那这么说,您还愿意认下我这个侄女?”第五菱心领神会,眼神中充满了惊喜。
“总不能让你白叫我那么多声‘五叔’吧?”
“菱儿拜见五叔!自今日起我就叫韩菱了!”改了姓氏的韩菱喜极而泣,郑重地给韩炎磕了个头。
韩炎伸手将她扶起来,心中也颇感欣慰:“好,合该你我有缘,你这侄女儿我就认定了!”
“您......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第五家的人了?”韩菱站起身来,犹豫着问道。
“为何这样问?”
“那天韩渥说我只是个被捡来的弃婴的时候,我看您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韩炎叹了口气道:“我其实很希望你真的是我侄女,但对你的身世也的确有所怀疑。”
“为何?”
“呃——因为你的相貌,你长得——不够漂亮!”韩炎略带抱歉地说出了答案。
韩菱一阵大无语,嘟囔道:“怎么?长得不漂亮还不配做第五家的人了?”
“是这么回事。”韩炎忙解释道,“第五家历来以仪表出众而闻名,先父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俏郎君,否则也不会被皇家郡主看中。我虽未见过郡主,但听闻她当年也是容貌非凡,两位兄长继承了父母之容貌,俱是风度翩翩。至于二嫂,当年那更是风华绝代、名动锦城的美女,他们的女儿无论是随了哪一边儿都应该是极美的才是。你的相貌虽也不丑,但也不够出众,尤其是眼睛,二哥、二嫂都是双眼皮,你却是单眼皮,实在是不像他们,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心生怀疑的。”
韩菱闻言仔细端详了一番韩炎,发现他虽然瘦削,但五官都很精致,委实算得上是个美男子,而且很耐看。自己这相貌跟他比起来倒的确是相形见绌,心下便释然了。
原来如此!
祁翀一行人匆匆赶到校场,果然上百个热气球已经在准备之中了。柳恽挨着个儿检查,生怕有一个装备不合格误了大事,甚至枉送性命。
“我再说一遍:填饱肚子,清空尿脬;裹紧衣服,戴好手套;填满弹药,带齐装备;检查无误,准备升空。”子丑交替之时柳恽下达了升空的指令。
“这小子!口令还一套一套的。”祁翀笑道。
笑完之后,祁翀还是亲自给柳恽紧了紧头顶的皮帽,却尴尬的发现,他几乎快够不着柳恽的头顶了。
“你小子是不是又长个了?再长那个藤筐就装不下你了!”
柳恽嘿嘿一笑,连忙配合地屈了屈腿。
“行了,去吧,注意安全。”
“遵命!”柳恽就势半跪行了个军礼,随后翻身进入藤筐。
热气球一个个依次升空,在八月十五皎洁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蔚为壮观。
眼看着热气球一个个越飘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祁翀伸了个懒腰道:“元真、宁老,咱们也该走了。今夜咱们就好好看看这所谓的‘南唐第一关’到底有没有那么神!”
城阳关外两箭之地,种佶早已亲率两万果毅军埋伏在此,打头阵的正是刚刚被编入先登营的宁宏茂。
宁宏茂自幼习武,少时也曾有过驰骋沙场、建立军功的打算。可自从妹夫常愈一家出事后,宁家就彻底对东吴朝廷丧失了信心。宁绩不但自己辞去了军职,还严禁儿子从军,一家人宁可清贫度日也不愿在仕途上谋求半分。
直到此次兴州之行,宁宏茂私下再次向父亲提起了从军的打算,宁绩沉默片刻后终于点头应允,这才有了宁宏茂托妹夫常愈向种佶请托一事。
此刻他压抑着自己首次参战的兴奋,仔细关注着城阳关上空的动静。
城阳关内今夜灯火通明,四万将士开怀痛饮。
“滇王殿下体恤大伙儿守城辛苦,值此中秋佳节,特准大伙儿今晚可以饮酒耍钱,直至子时末。”中军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躁动。
“今晚有酒喝?”
“能喝多少啊?要是一人一口那可不过瘾!”
“就你小子事儿多!放心吧,殿下从榷市的酒商那里定了一千斗酒,管够儿!”
“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在士兵的欢呼声中,那高个子中军走出校场,来到北城城门口,在那里,他的一位同伴正跟酒商清点酒坛数量。
“大坛每坛五斗,共二百坛。另外,我再送军爷们五十小坛,算是孝敬军爷的。对了,殿下喝的‘醉魂在’预备了一百小坛,在后面车上。”一位矮胖中年商人点头哈腰地跟两位中军办着交接。
“我先把殿下要的酒送过去,你清点完后带老申去取钱。”高个子中军道。
“我不急、我不急,反正今晚我也出不了城了,今晚你们先乐呵,明天再拿钱也来得及。”那商人谄媚地笑道。
“嗯,不错,老申,这么多酒你说弄来就弄来了!还真有你的!”另一名中军清点完数量,随手拎起一小坛酒打去了泥封,酒香顿时四散开来。
“军爷,不是申某人吹牛,可着这城阳关榷市,就没人比我囤的酒多!殿下想要半天之内弄来这么多酒,还真就只能找我申某人!”
“得了吧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中军与那酒商说笑着,远处传来士兵们的阵阵笑声,欢乐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城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