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陆心利,剑更利。
眨眼之间,一柄血红的长剑被他从虚无之间抽出,被赤色绳索簇拥着,切开蛛丝,钉在蛛怪那个美人头的额间。
蛛怪惨嚎阵阵,血红长剑被她震碎,化为虚无,而留下的那道殷红的创口直透后脑,即使猩红肉丝勾连,也不曾弥合。莫陆能穿过猩红肉丝间,直视她脑后的黑暗。
蛛怪浑身的莹白的皮囊此时被猩红浸透,强横的气息压得莫陆七窍流血。一道道精密的符文在她的肉壳间勾勒,似要压制住伤势,逃离此处。
但莫陆长剑已经挥出,赤绳牵引,她的结局已定。
只见赤绳上,末端被莫陆杀死的人齐声惨嚎,一丝丝枯败的灰色顺着赤色绳索注入蛛怪体内。
那一道道精密的符文连通,各处爆起光点,就此黯淡失效。被猩红浸透的皮囊血流如注,不断被蠕动的赤绳吸收,枯散溃败。
曾经薄怒的美人面上如今遍布褶皱,杀气腾腾的眼珠已然浑浊。
莫陆有一个错觉,千百年的时光重新在她身上冲刷,令这庞大的蛛躯衰败萎缩。
最终,如白沙般散去,原地只留下半截莹白色的绳索,被莫陆收在掌郑
原本好似铺盖地,束缚住两饶赤色绳索已然消失。
依旧是单调的黑暗,莫陆单手吊在蛛丝上,似乎毫无变化。
不谈消失的幻象和莫陆手中多出来的绳索。他抬头,叫道饶驴尾巴又露出来了。
而在他上方,莫陆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出口散发莹莹白光。
莫陆知道,他这一关,过去了。
两人爬上洞口,叫道人目露轻松,刚想问莫陆情况如何,就被他拽着一起跳出去。
簇不宜久留。
莫陆能感到整个梦境都在颤抖,多股强横的气息即将苏醒。但随着他们离开,一切又都平静下来,恍若幻觉。
照例是刮骨罡风,照例是夺命游泳。
终于找到另一个梦境,回到梦境外围单调的黑暗中,瘫坐的莫陆才得空问他:
“你在幻象中遇到了什么,往日里为挣脱幻象诵念赤绳尊的尊名,又发生了什么?”
叫道人喘了几口气,答道:
“无事,和往常一般。老哥我一念赤绳尊的尊名,幻象就消失了,顺风顺水。怎么了?嘿嘿,老哥的法子不错吧?多亏了老哥之前急中生智,想到这个法子,不然,少得折十年寿给这些蛛娘娘哎。”
这些残余的蛛娘娘都很谨慎。莫陆当时知道自己诵念赤绳尊即可过关,随便使个激将法玩玩。不想迷惑莫陆的那只蛛娘娘如此冒进,轻易露出真身,被赤色绳索锁定,就此殒命。
“蛛娘一脉为赤绳尊不喜,必定消亡,原来是这么一个消亡法。她为劫气所迷,我倒做了一次人劫,呵呵。不愧是尊。”
莫陆心念随眼珠一起转动,没有答话,将莹白绳索塞入梦影体内,他打算等到梦界聚会结束,回到现实再进芯溯源】。
梦界之中,毕竟是幽梦尊的地盘。除却暴露的可能,他还担心进芯溯源】时会不会被幽梦尊判定成在梦界中做梦,就此被罚,沉沦梦魇,不得解脱。
再者,【溯源】的幻象如此真实,莫陆也担心会不会引发梦影体的连动。
两人休息够了,莫陆问叫道人:
“如何?这次梦境应作何解?”
叫道人嘿嘿直笑,那张长驴脸越发滑稽。
“好兄弟,你看戏就行了。这一出大戏啊,叫做自古风流不自由。”
莫陆不知何解,但听他这么一,微微松口气。
两人步出黑暗,转角来到一间闺房。
房间各处施以红绸,硕大的“囍”字张贴在窗前。房中唯有三人,一张重重帘幕的大床,一张堆着“早生贵子”四堆干果的桌子。
红绸大床上,坐着一个面相平平无奇的男子,一脸无奈之色。他赤着胸膛,胸前脸上满是大红唇印。
两个美艳的女子分穿蓝白,一左一右,各自挟持他的一条胳臂,都作嗔怒之色。但每当视线投到男子身上,又化作多情绕指柔。
叫道人蹄子踏踏,不客气地将人头拱进桌上干果堆,大嚼干枣。
他含糊问道:
“怎么?”
男子如见了救星,大呼道:
“大伯,二伯,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这是梦境,男子自然不知叫道人是谁,他只是按照一定的程式代入角色。
此人风骚地吟了一句诗:
“自古风流不自由。我许信,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还要从那座桥起……”
这许信自述,在一座桥上遇到蓝衣女,许信对她一见钟情,苦苦追求。两人经历生死,互诉衷肠,私定终身,在即将洞房之际,许信忽被一鬼王掳去,流转千里。
几经周折,虽逃出生,但也被功法反噬得失去记忆。又被白衣女捡到,其人对他一见倾心,苦追之下终于击碎许信冰封的内心,修成正果。
在两人即将洞房敦伦之际,蓝衣女忽然赶来,许信记忆恢复,陷入两难境地。
二女争夫,痴缠不休。
他一见钟情的可人,和对他一见钟情的可人,他该选哪个?
瞧见许信似是无奈,实则享受其中的神色。
叫道人嘿嘿一笑:
“哦,真是个凄美婉转的传奇故事。再多点!蓝衣女,白衣女,你们名字是何?许信被鬼王掳掠前,你们常在何处流连?许信被搭救后,白衣女,你又是从何处取来丹药医治他的?”
这不过是平常的问题,却把莫陆眼前这三人给问住了。
他们不断对质,抓耳挠腮,却给不出一个能成词句的回答。
许信强笑道:
“大伯,我们夫妻三人失忆了。”
眼瞧着许信神色挣扎,面皮臊红,叫道人大喝一声:
“许信啊许信,你还不明白么,你没有失忆,是你还没编完整!”
蓝衣白衣两女面容刷得惨白,不断褪色,几乎化成纸人。
叫道人一蹄子踢在许信胸前:
“哪来的自古风流不自由,不过是一只癞蛤蟆精在做白日梦罢了!”
许信整个人都凹陷下去,周遭一切都破灭。
莫陆再看,不过是一片泥谭,正中蹲着一只泥灰色的斗大癞蛤蟆。一蓝一白两张帛纸飘落在它身前。
癞蛤蟆似梦初醒,滴下几滴泪,钻进泥巴里,连帛纸都不顾了。
这个梦境的出口显露。
莫陆悚然问道:
“这是癞蛤蟆的梦中梦?”
幽梦尊为梦界设下的铁律之一:禁止梦中梦!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