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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黄雀
    金帐篷,各处有修补痕迹。

    方田上人像头肥猪般摊在金帐篷中,那一大堆金粉已经消失不见。金面佛弟子们围着他,疲态尽显。

    方田上人身上层层叠叠肥肉堆积,身形与他周围的弟子一般。但他的弟子好似黄金所铸的高塔,金灿灿。方田上人周身那一层涂愿佛皮却有些透明,泛着白色,像兜着水波的袋子。他的皮肤之下仿佛充斥着脓液。

    此时他伸出肿成萝卜的手指,捻着金镜。

    瞧见镜中莫陆肆意妄为,他的众多布置毁于一旦,方田上人浑浊的眼中绽出血丝,大吼接引佛祖之名。猝不及防下,围着他的金面佛肉身分裂,人数骤然多出几倍来,但随后筑基境的气息横压下,将诡变阻断,令他的弟子身躯弥合。

    金镜也摇摇欲坠,但被诅咒破碎之前,他发现那个黑甲巨人居然完全不受影响,劈手将他的金镜打碎。

    那句饱含讥讽的话语透过金镜,在帐篷上空回荡。

    怒气逆涌回心头,他哇得一声,一口闷血吐出,将倒霉的弟子手臂打折。

    接引诅咒余波未消,很快一条金丝红蟒从那位金面佛胖乎乎的手臂上抬起身来,欲啃啮他的下巴。

    方田上人探手一摄,将蛇捏在手中,搓揉几下变回血珠,塞进嘴里。

    对于饱受涂愿佛皮侵蚀困扰的金面佛而言,每一块自己的血肉都弥足珍贵。

    他的嘴被染得血红,更显得狰狞,张口作狮子吼状,一泄胸中郁气。

    筑基境的气息横扫金帐篷内,金色的法力鼓荡而出,坚硬无比,化整座帐篷为金汤。所有弟子都被压得跪伏在地,只能幅度叩头,祈求师父息怒。

    金帐篷咯吱作响,倒塌前一瞬,方田上人收回了法力。

    他的面容冷硬如石。

    “请黄雀上人。宽明,你上来。”

    那个先前被砸断手臂的金面佛好不容易站起来,又瘫软在地。

    两个师兄将他架起来,摆放在方田上人面前。

    宽明汗如雨下,胡乱挥舞还能动的那只手:

    “师父饶命!饶命!”

    方田上人叹息一声,将手按在他因为汗液而滑溜的头皮上。

    “贫僧饶过你,谁又肯饶过贫僧呢?疏悠道人?那个黑甲恶贼?”

    宽明眼珠上翻,那一点眼白也被染上金色。

    随后他那一层层肥肉鼓动,涂愿佛皮如浪般涌动,漫出血珠,随后是细散的肌肉,大块的脏腑,最后一根根白骨被吐出,其上伤痕累累。

    宽明全身塌陷下去,随后五官也缩了进去,一团洁白的头盖骨与其中的脑一起被从后脑勺排出去,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在短时间内,排尽杂质,他被制作成一团涂愿佛皮法器。

    这一坨金山上糊满血污,黏附着血肉脏腑,白骨等物,正是金丹境界的金面佛最喜欢的贡品之一。

    方田上人收回手。在糊满血液的头皮上,印着一团金色,细看方知是一只巴掌大的黄雀,用笔寥寥,却勾出了几分神韵。

    黄雀眨了眨绿豆大的眼睛,多了一丝灵性。它扇动双翅,涂愿佛皮鼓起肉瘤,拱卫在它身旁。

    它乘着这肉瘤为风,在尸身金山上漫游,其上糊着的一滴滴鲜血,一团团肌肉随黄雀飞过而被吞食殆尽。黄雀飞过,在血色的云间滑出一条金色的航道。

    如此以宽明尸身为纸,血肉为墨涂画的一张巨画就这么被黄雀擦去了。

    吃到最后,黄雀也越灵动,最后待巨画清空后,它展翅一跃,竟然飞出了尸身所限,撕扯下一块涂愿佛皮构筑身躯,化作一只寻常的黄雀,在宽明金山各处啄啄,捡食掉落在地的白骨。

    白骨被叼尽后,它抓起最后那团盛着脑的头盖骨,落在宽明塌陷的头皮上,继续啄食,似乎只是找到一处合适的餐桌。

    但黄雀那绿豆大的眼珠中,已然出现一抹苍老。

    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金帐篷内流转,微弱但锐利,如同扎在眼中的一根刺。

    站在宽明身前的方田上人艰难地跪伏下去,只敢抬头敬畏地仰望它。而他那一排弟子们更是不堪,各个将头埋在两只宽广的臂膀下。

    “方田,仪式失败了。即使以我之能,也难以短时间内跨越机城的封锁,来到此处。”

    黄雀上人啄开头盖骨,挑出一点脑来,声音如童子,语气平淡,似乎只是些家常的闲话。

    “祖师,弟子办事不力。请您怜悯弟子。”

    方田上人语气低微到尘土里。

    “谈不上什么怜悯不怜悯。我只是少吃了一餐斋饭而已,会有其他弟子送上。”

    “请您怜悯弟子,弟子愿倾尽所樱”

    脑已被吃尽了。黄雀上人在头盖骨中啄着,声音有些发闷:

    “你再举行一次仪式,让我过来簇。”

    方田上人苦涩道:

    “弟子没有时间了,不日就将被贼人打杀去,魂归准提佛祖座前。弟子请以速解厄难之法。”

    “这也不难,听我诵一篇准提道先贤所着的经文,先走火入魔,再于走火入魔中返生,自然可斩贼人。修为也能精进,未尝没有一丝窥探金丹的机会。”

    “你若先前走我这一条路,不用劳神费力,偷偷摸摸准备仪式请我,早就将那些人打杀去。”

    黄雀上人啄开白骨钻出,瞟一眼方田上人,浮现浓浓嫌弃之色。

    “不过你这厮心性太差,也难返生归来。但最坏也不过化为诡兽,不用受兵解之难。”

    方田上人磕了个头:

    “请祖师怜悯,可有其他法门?”

    “没有了。你这也不肯,那也不愿,等死总会做吧。”

    方田上人辩解道:

    “弟子本来竭尽心力,在贼人围堵中搭建祭坛,供奉祖师,谁教到了关键一步,被那个黑甲贼破坏,实为可恨。”

    黄雀上韧头盯着他的后脑勺:

    “你那黑甲客?连我也要避开,你输给他不冤。”

    方田上人愕然。

    “那黑甲客身上带着赤绳尊的因果。此尊最是难缠,我可没有信心搅合进去,所以坐视他毁掉祭坛。”

    方田上人陷入沉默。

    在他头顶,童子声音不断传出:

    “不过你更是可笑。修仙,则必然会与九位佛祖尊扯上关系。我不知他是如何与赤绳尊勾连上的。而你却弃本门准提佛祖不顾,畏手畏脚,怕什么走火入魔,却还敢放肆念诵接引佛祖的尊名。即使这一遭不死,不出几年,你必将走火入魔,被接引一系抓去,更是生不如死。”

    “选吧。”

    “弟子愿听祖师诵经。”

    ……

    良久,方田上人直起身来。

    “欲闻如来,需敞开胸膛。”

    他撕开两边肋骨,如生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