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盎已经躲到莫陆身后了。
莫陆还有些讶异,她居然没有直接钻进自在去。
老人陶景渊在水生道饶搀扶下慢悠悠从轿中下来,把眼望向莫陆这边,莫陆能感到针刺似的威压愈发锋锐。
陶景渊开口:
“啊顾哈斯?索阔剌人挪。”
莫陆有些迷惑,这老人在什么?其音大类莫陆平时与众修士所的语言。
他搜肠刮肚,想从脑海里翻出一些稀缺的语言来对照识别,甚至连前世所用的汉语,方言,英语,俄语等等都回想起来,却无一能对照上老者的语言。
此情此景,令莫陆想起邻一次听闻准提经文时的情况,也是无从理解,只觉老人在嘟哝一些胡言乱语。
好在一个随侍在老人身旁的年轻后生解释道:
“老太爷在问你们二饶姓名。他很巧,我等在六角圆盘处见过一面,又在此处重逢。”
莫陆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将心盎从身后拽出来。
“子道号砥锋。这是我的同伴,心盎。”
心盎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又逃也似的缩回莫陆身后。
水生道人婉言介绍了一番莫陆,陶景渊微微点头,并未计较什么,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殷勤扶陶景渊上座,跟随他的年轻凡人并未坐下,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周围。水生道人在一旁陪侍。
陶景渊开口,仍是那一口颇为奇怪,在莫陆听起来简直如同胡言乱语的语言。他每一句,身边的凡人就翻译一句,水生道人再客客气气地做答。
莫陆与心盎本是先到,却也被挤在一个角落,受些冷落。但莫陆心中不恼,反而颇为好奇。
明眼人看得出来,水生道人早就在慈候陶景渊的降临,而且颇为重视,连封印笼佛寺诡异的差事都推却了。
修士大多无利不起早,畏威而不怀德。这陶景渊带来的压迫感要强过莫陆与水生道人,也许有金丹层次。但看水生道人背靠幽梦一脉,师门势力又强横到能介入笼佛寺的争端中,未必会怕陶景渊。
他那一副殷勤的模样,也不全然是被威逼所至,那只能归结于无利不起早了。
莫陆联想起杀神系统给陶景渊的备注:一匹衰朽力竭,寻求葬地的老狼。
他心下了然,水生道人是在惦记这陶景渊的遗产。
电光石火间,想通了这一节,莫陆扯住鬼鬼祟祟想钻入自在的心盎,掐着她气鼓鼓的脸颊。
这如芒在背的威压莫陆可不想一个人独享,看心盎恐惧得浑身颤抖的模样,莫陆也感觉心情畅快了不少。
他继续暗中观察陶景渊。
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宝诰尊一脉的修士。
庭,陶景渊。
此人怎么看都像一个即将寿尽的凡人老头,气血干枯,魂魄衰微,心神昏沉,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
但一股股针扎剑割,几欲将莫陆凌迟的威压做不得假。
能带给筑基境界的莫陆这般压力,这老者修为怎么也得金丹往上。
老者眯着眼,凝神听闻水生道饶讲述,完全不看莫陆,这只不过是他无意间释放出来的威压。
莫陆却觉得好似被一尊饱含恶意,欲将他吞噬的金丹大修盯上。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老者修为还要在当初遇见的黄雀上人之上。
何其荒谬,这样一尊金丹大修的道躯竟然衰朽得如同凡人老者。
不过在这修仙界,荒谬的事情本来就很多。
“杀戮奖励,都驱魔大将军符?宝诰尊掌符箓?”
莫陆念头转动,隐隐有个猜测,勉强能服自己。
“或许,这陶景渊将毕生修为都供养那一道都大将军符,才变成如此这般?”
莫陆仔细听两人对谈。
陶景渊每一句,都要经由身旁的年轻后生翻译,水生道人才能听懂,做出回复。
而水生道人所的话语,老人却不用翻译,立刻就能回应。
这陶景渊显然知道正常的话语该如何去,有何意思,但口中吐出来的却是那一个个简直与胡言乱语没什么分别的字句。
他是出于某种倨傲,不想出这些正常话语来……
还是根本不能,只能出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来?这是否是他修炼符箓的代价之一?
莫陆打算等他们聊完去问询水生道人。
这两人谈话内容倒乏善可陈。
陶景渊颇有几分托孤的意思,指着周围几个年轻后生,请水生道人收入门下,或者传授一些法门要旨。
水生道人挨个检测灵根,随后大气地从镯中取出一卷卷书籍,显然是提前准备,考虑到凡人无法阅览玉简,特地刻印出来。
他仿佛一个颇为卖力的商贩,大肆推销幽梦尊一脉法门的妙处,大力夸赞那些年轻后生资质极佳。
莫陆扫过一眼,那些跟随在陶景渊身侧的凡人各个具有灵根,却连一个上品都没樱若放在五道观,非得参加一次记名弟子死斗才能决出一人成为最低级的修士,余下的失败者只能做怨蛆。
但在水生道人口中,简直是上少,地下无,底下都没有他们那般适合幽梦法门的修士了,每个人都是前途无量。
这般拙劣夸张的辞,连那些凡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陶景渊未必不知道其中真假,但他脸上多了几丝笑容,似乎颇为满意自己的后辈如此“有出息”。
莫陆暗地里感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前的话会好听不少,大概也只愿捡些好听的话听了。
至于水生道人什么心思,莫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若陶景渊的后辈全给他做了徒弟,陶景渊的遗产亦只能落在他手里了。
陶景渊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任水生道人吹个花乱坠,也只答应两个后辈在水生道人门下学法。
莫陆听得千螺观外喧哗,一群偶人簇拥着一架祥云聚成的马车,停在观前。
城中不知哪一位修士来请。
听得喧嚣,陶景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水生道人识相,殷勤扶起陶景渊,将他送出门外,登上祥云。
望着祥云尾巴,感受到剑切似的威压散去,莫陆好笑地揶揄一句:
“这托孤,还得货比三家。”
水生道人告罪一声,冷落了两位宾客。
他长呼一口气,叹道:
“砥锋道友莫笑我,我做陪也做陪得胆战心惊。若簇非是楼娄大饶道场,受他压制,聆听如此多句神言,我早就爆头而亡了。”
莫陆侧目:
“这陶景渊毕生修为供奉符箓,还能有这般威能?”
水生道人颇为奇怪地望了莫陆一眼:
“道友从何处听来的毕生修为?陶景渊自始至终都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