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虎负手而立。
他额间,得自莫陆的那一颗眼眸眨动,一条条漆黑的触手从眼眶处延伸出来,如鞭,抽得那些仇家血肉四溅。
也不是没有人想一走了之,但濮虎随手一挥,触手像套狗索那样抛出去,把那些人拖回来,像一条死狗。
濮虎立在最中心,以他为轴,这脚下横流的鲜血画出来一个血腥的圆。这圆不大,但圆外的世界似有数千里之远,那些被困其中的仇家难以跨越,逃出生。
今日得陨落于此了。
在场的仇家都明悟这一点,他们之所以还能存活一时,纯粹是因为濮虎还没玩够。
或者,他们皮开肉绽的身躯流出的血液太少,不能浇灭濮虎心中仇恨的火焰。
没有人跪下祈活一命,因为这毫无意义。数十年打滚摸爬的散修生涯或许并未令他们得到什么强横的神通术法,但却养就一身戾气与凶性。
如今在这命途与道途的终点,这一身凶性完全爆发出来,令他们双目赤红泣血,法力失控侵染身躯,几近走火入魔。
这些濮虎的仇家唯有一个念头,纵死也要在濮虎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们扑进,又被濮虎的触手抽飞,再度站起来冲上去,周而复始。
濮虎处于血圆正中,能听到夹杂咒骂的怒吼,但却听不到一声服软。
濮虎抬手,看到手上覆上一层淡淡的红光。修士的血液,总是会有些异状,濮虎也不清这红光是来自脚下的血圆,还是围住他的修士。
不过没有关系。濮虎轻轻握住拳头,五指的阴影,将这红光尽数吞没。他额间触手颤动,似一层轻薄的黑纱拂过他身前,那些怨毒至扭曲的仇家动作凝固,尽数倒退回去,一时站立不起。
濮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也确实好笑,一群最高不过炼气五六层的修士,妄图围杀一个已攀升至炼气九层的修士。
当自己真正手握力量时,濮虎方才察觉到修士修为之间真正的差距,宛如鸿沟。
不过,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非得与同境界的仇家勾心斗角的修士了,他很快适应了目前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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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濮虎挥手,一根灵巧的触手挥舞如刀,切下一个黝黑中年修士的双手。
濮虎记得这个修士,名为挲忍,更记得他的双手,正是这双手戳瞎了他弟弟濮塘的双眼。
两道血线喷出,这挲忍也失了双眼,连带着半张脸皮也被触手撕下。
一声凄厉的怒吼吸引了濮虎注意,那群仇家背后,有一个女修趴伏,她的背上长出一尊血肉纠结而生的菩萨。
女修抬起头来,另濮虎瞧见那张干枯的面目。
原来是她,怀荏道人。濮虎印象深刻,早前就得知情报,怀荏道人身怀一件异宝,使用代价极大,但威能强横。他很是和自己的师兄弟谋划了一番应该如何应对这件异宝。
在这生死关头,怀荏道人终究是用出来了。
女修如畜生般飞快爬行,载着那尊血肉菩萨,朝濮虎撞来。
濮虎不敢大意,额间的眼眸圆睁,更多触手被释放出来,直扑上去,将女修撕成一团碎泥。分散的血肉中间,也露出了那尊异宝的真面目,乃是用柳条编成的女形。
击杀她,出乎意料的容易。濮虎恍然发现,这女修祭出异宝,也不过堪堪达到炼气八层,还状态不稳,对于炼气九层的自己而言实在是靶子。
濮虎欣喜地将那个柳条像抓握在手中,他可以把这个赐给自己的师弟,壮大门中实力。
濮虎继续挥鞭,一个粗短的修士被触手拌倒,倒伏在他的脚前。
是蝎阳散人,濮虎大笑。正是这个狗头军师出的毒计,令他们这一伙修士得机格杀他的师弟们,夺去他倾尽全部换来的,能改换门中缺陷的奇宝。
令他几近走投无路,只能去寻砥锋道人。不想砥锋道人如此厚待他,交于他如此强横的力量。
“谢谢。”濮虎撕扯下他的舌头,再抛飞至远处。他已经在思考,这蝎阳散人下一次扑过来,他又该撕扯下什么。
……
濮虎眨了眨眼睛,抓住最后一人。而他的周围,血肉贱如泥。
虽然他发誓不会忘记每一个仇家的面目与能力,也确实每一个仇家修士他都刻骨铭心。但眼下这人,能供辨认的五官都无了,浑身法力躁动,走火入魔,脱了人形,又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与猪猡无异。
他早已不能言,唯剩的一只独臂,一下一下地敲打濮虎的触手。
濮虎想了一会,还是记不起他是谁。但无所谓了,他也玩够了。最后一根触手穿过,终结了他的生命。
终于杀尽了所有仇家。
虽然身体被额间那枚眼眸侵蚀,透骨冰寒,但濮虎只觉浸满他衣衫的仇家血液无比温暖,让他几乎能忘却寒意。
他想,修仙几十载,再也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了。
即使自己还剩下两日的生命,濮虎也从不后悔去砥锋道人那里领受这一枚神目。
他漫过,被臃肿血肉推满的圆。见没了热闹看,原本围着的修士满意离去。此处只剩下濮虎一人停留。原来跟随他寻仇的修士也早早被他赶回驻地守护凡人亲眷和老弱修士,因为他想独享这场复仇盛宴。
濮虎脚下不停,却还在想更多东西。
“我只有两日寿命,但已无憾。这一枚神目的威能如此强横,砥锋大人果然未曾骗我。我去则去矣,不知能否搭上砥锋大人,将这一枚神目供奉在门中?”
他思索间,忽然踢到一团硬物。
濮虎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瞬他惊骇若木鸡,透体冰寒,就连沾血衣衫的暖意都被忘却。
那硬物,乃是一颗人头。人头眉间的白布还是他亲手缠上去的。
他的弟弟,濮塘。
“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仇家!我要杀你!我一定要杀你!”
触手狂舞,令他好似一颗在风雨中饱受摧残的老柳。
他终于看到了疑似的仇寇。一个笼在黑影中的单薄人形。
黑影轻盈跳起,向后奔跑。
濮虎大怒追上去。
却见那黑影洒落下不少头颅。
一颗颗,一面面,叫濮虎心痛如锥扎。
最终,黑影在另一条黑影前停下脚步。
濮虎却再也不去看黑影一眼。
在他身前,是一栋沦入火海的大宅院。
一具具尸体摆在宅院门前。
他这一门,就此绝灭。
“什么都没有了,我又算什么。”
……
莫陆轻抚两头怨蛆,接过那一枚灰蒙蒙的眼眸。
“第一枚崇明眼,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