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始,莫陆每隔一日,就要前往机城地下,洞开梦界门扉,开闸放水。
大堆大堆似真似幻的“万有灵矿”就这么被他一个的筑基修士挖掘出来,堆积在矿洞之中,随后转交流散于整座机城。
供那些机城修士消耗。
每次莫陆回到地上,摘下覆于眼部的银丝窄带法器时,厚重白雾褪去,林立的楼宇重又清晰,莫陆总有一种如释重负之福
同时,他隐隐能见一重幻象:
似有若无的轻薄紫雾从城下深处腾起,缓慢却无可阻挡地,将整座机城包裹。
地上的众多灵机修士一无所知,高耸的楼宇盲目地移动着,从甬道里排出一列列无智的偶人,那些偶人来往搬运万有灵矿,像是一根贯通的吸管,以供他们欢欣地痛饮,饮罢,瘫倒在紫雾的拥怀里。
至于城下,贪食的硕大婴儿仍在啃啮着矿脉藤蔓。陆左夫,或是追随他的金丹们,殷勤地侍候着,如老农侍弄着麦田,掬一把汗水,倒数着收获的日子,他们为此欢欣,为慈待。
而莫陆亦在等待,等待紫雾褪去,等待谎言被戳破,等待收获。
那是专属于他的收获:
一具饿毙在路旁的尸骸。
莫陆满怀期望地走回府邸,不时能见到大堆大堆万有灵矿,似乎闪着别样的光泽。
几个炼气弟子夹杂在偶人间,繁忙紧张地施法加工灵矿。
几句杂谈顺着风飘至莫陆耳边。
大抵是关于修行,关于师父与师兄弟的闲话,发几句牢骚,偶尔有人计数着做完这一次任务又能得多少报酬。
平淡而琐碎。
这倒勾起了莫陆久远的记忆,他还是炼气时,还在五道观时也曾有过类似的话语。
如人仰游于海面,平视见高云远,转头只见细碎的波涛,便自以为安卧无碍。
却不知漩涡将至。
“若他们知晓手中的万有灵矿尽是赝品,又该如何?”
莫陆失笑,长吸一口气,将周身数百米灵气吞入口中,化作一口浓郁的灵液。
呼呼劲风,刮倒了垒起的灵矿石,惊得那些弟子飞遁。
莫陆自不理会周遭夹杂着惊羡恐慌的目光,将灵液吞入腹中,稍一炼化便成滚滚法力。
他长笑一声,催动法力,架起云头,直往宅邸飞去。
等待收获的这一段时间,莫陆并非没有事可做。
比如,将五道神符化入血肉皮膜中,彻底消化八头筑基恶兽的血肉精华,令修为再上一层次!
……
鼓胀至斗大,布满眼瞳的牛心虚影颤抖着,每一次鼓动,都有一层层粘稠似血的涟漪溅出,令广布于房中的禁制模糊了几分。
这牛心似有灵智,不安地晃动着,拼命挤躲在房中角落。
然,一只光洁如白玉的手掌探出,将它摘下,拢作一团丹液,塞入口郑
“这一点污染,于当下的我而言,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莫陆赤膊着上身,胸腹与背后各有一道道蜿蜒起伏似龙,又斗折似爪的神符字迹。
那些神符扭动着,如有灵性般,挣扎着要逃离莫陆道体。一道道铁钩银画的笔触跃出莫陆皮膜,惶急地在空中挥舞。
于是便有一截截黄符纸自虚空中生出,承接探出的符头符脚。
莫陆如多了一条条松弛垂下的死皮,叫他心生厌恶。
然而,他长吸一口气,周身血肉拧动,探出一根根细丝似的触芽,缠绕上神符铁钩银画的墨迹,伴随一声声牙酸的拖拽声,这一道道神符便被拖下皮膜,沉入莫陆血肉深处。
“仗着吞下八头恶兽,我这修为提升,道体也更强横,故而能强行镇压这五张神符。”
瞧见胸前又有一点淡薄的影子显出痕迹。
“到底力有未逮。”
莫陆也只得一叹,将那一块皮膜撕下。他的血肉承载着那一道神符,很快发焦变黄,被符中力量洗练,化作一张黄纸符,静静飘落在他膝上。
莫陆却不看纸符,而是盯着自己腹下三寸的丹田处。
此处泛着污浊的黑色,并不断地,一点点地向周围的血肉蔓延。
丹田中那一方灵台下,仙脐不断地抽取后土之气,几乎让灵台不堪重负。外溢的孽尘不断堆积。
莫陆七头怨蛆尽数堵在此处,将孽尘移出体外。
这牵扯了他大部分精力。
究其原因,还得归结于莫陆修为境界,已至筑基后期。
于是仙脐不再受他控制,大肆抽取养分,推动他的修为向更高处的金丹晋升。
自然,这样的晋升注定失败,走火入魔。
若莫陆只是普通筑基,那只能困守洞府,慢慢熬炼法力,静等一丝金丹机缘。
“算算日子,也该收获了。不知灵机修士饿死后会有何隐秘,峭岐翁允诺的那一丝金丹机缘又应在何处?”
莫陆筹算着,忽有一点饥饿干渴之福
伴随此感而来的,是空前开阔的视野。
原因无他,他的整座宅邸尽数化为黄沙。
远处,似有似无,笼罩整座机城的朦胧紫雾溃散。
楼宇崩塌,锈迹覆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