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之后，迎来的当然是期末考试。
如同事先跟陈锦之承诺过的一样，苏成意面对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要比上学期要更加从容。
虽然考试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不难，但像上学期那样在短期内学完一本书的重点，还是比较有挑战性的。
毕竟苏成意自认为他只是比较会学习，并不是真正过目不忘的那种类型。
不过这学期就不一样了，他太过担心期末考试这件事影响其他的进程，所以在期末月到来之前就进入了复习状态。
事实证明这的确很有效，至少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复习，连个大夜都没熬就已经顺利完成了两门专业课的考试。
而眼下是第三门。
“洪武三十年律的刊布，标志着明代基本法典的最后定型，是封建社会后期日久而滤精，斟酌损益的一代名典。”
苏成意写完最后一句话，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措辞，随后在答题纸上画上一个标准的句号。
还没到规定的交卷时间，周围是一阵“沙沙”的书写声。
苏成意合上笔盖，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六月已至，窗外蝉鸣正盛。
恍然让他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
高考进入最后的倒计时，学校已经停课，最后这几天是留给学生们自习的。
老师们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回答学生的提问，作最后的查漏补缺。
黑板上写着提示语：破釜沉舟，搏他个日出日落。
教室里不再像从前那样安静，属于夏日的闷热气息像能发出沉闷的轰隆低响似的，闹嚷着每個人的耳膜。
前排的楚倾眠抓紧最后的时间在跟一生之敌物理作斗争，后排的陈锦之在对照着参考范文修改自己的英语作文结构。
林桐顶着熊猫似的黑眼圈在给韩冰讲数学题，后者为表感谢，一边听一边用自制的团扇给他扇风。
原本只是个摆设的下课铃却可以成功召唤来某个基础班的家伙，徐洋扒在教室门口大喊意总，百分百会收到邹敛没好气的白眼。
徐洋对此满不在乎，对苏成意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里的草莓味旺旺碎冰冰。
而苏成意凭着肌肉记忆做着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无聊题目，偶尔侧头发会儿呆。
此时阳光透过教室的窗帘缝隙洒落，耳机里播放着Jay的歌，名字叫《最后的战役》。
“在硝烟中想起冰棒汽水的味道，和那些无所事事一整个夏天的年少。”
又是一年高考季啊。
已经坐在大学教室里的苏成意这样想着。
虽然只是去年的事情，但总觉得自己已经跟青春告别了是怎么回事？
“同学们，现在可以提前交卷了。”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看了一眼挂钟，拍手发话。
苏成意收回纷乱的思绪，举手示意，随后起身离开。
这一堂考试是《法制史》，大家的痛点之一，因为这门课的老师出题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难度不高，但复习起来需要死记硬背的地方太多。
卷面上也是一堆简答题、论述题，直写得人手腕酸痛。
所以提前交卷的时间到的时候，起身的只有苏成意一个人。
尽管他拉开椅子的动作已经极尽小心，但还是成功引起了考生们的注意，并目送他第一个离开教室。
苏成意走到讲台上拿自己的书包，期间跟前排的李韬对视了一眼，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李韬弧度很小地点点头，随后低头看着自己还剩三道论述题的卷面，幽幽叹了口气。
真拼智商也就罢了，怎么手速也落后？
苏成意拎起书包，转身离开。
一走出教室，这属于六月的温度就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
阳光刺眼得像是能灼伤人的皮肤似的，连风都携裹着燥热的气息。
苏成意加快脚步走到阴凉处，刚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李璐。
苏成意不禁觉得有些奇怪，马上就高考了，她不应该忙得飞起吗？怎么还有时间打给已经毕业的学生呢。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苏成意看着手机屏幕思考的这一会儿，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微信消息紧跟着弹出来：
“苏成意，看到消息之后给我回电，谢谢。”
“务必回电。”
“务必！”
这急性子确实是李璐没错了，瞧着好像是有什么正事儿？
苏成意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最后他的脚步在门牌号挂着E102的教室后门口停下。
这也是一个考场，监考老师在讲台上昏昏欲睡，台下的考生们正在奋笔疾书。
苏成意很轻易地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楚倾眠。
她坐得端正，腰肢弧度亭亭，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好看。
今天她还扎了个高马尾，看起来和高中的时候很像。
因为专注做题而微微抿着嘴，神情很是认真。
苏成意抱着胳膊靠在栏杆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这画面真是养眼极了。
镜头一旦聚焦在楚小班长身上，画面就瞬间变成了青春校园电影，自带一层引人心动的滤镜。
苏成意想，这大约是每个人青春里都会有的一段美好的记忆吧。
阳光灿烂的午后，睁开迷蒙的睡眼之后，映入眼帘的是那位白衬衫格子裙的少女。
她长发飘飘，她侧脸清冷。
于是在那一瞬间年少的心动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仿佛全世界的光都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
纵使十几二十年后，少女早已不再是少女，午夜梦回时依然会梦到她的侧脸。
于是在城市的夜景霓虹中，忽然感到那个夏天的阳光穿梭了岁月，又一次落在了少年已不再单薄的肩头。
苏成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他觉得应该是做过的。
因为只要看过眼前这样美好的画面，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忘记。
不过这样的好景只持续了片刻。
因为楚小班长似乎遇到了一道让她有些卡壳的问题。
她盯着试卷认真地发了会儿呆，随后便开始像个不会背乘法口诀表的幼稚园小朋友似的，开始东看西看左顾右盼。
最后她终于转头看向了走廊，像是要从教室外自由的风里汲取一些灵感。
这一下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在楚倾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瞬间，她的眼睛一亮，像是盛满了细碎闪烁的阳光。
苏成意揣着手，冲她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楚倾眠很懂他的意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快点。”
楚倾眠点点头，重新看向那道将她困扰的题目。
奇怪，见到苏成意之后，忽然就觉得这道题目迎刃而解了。
又等了一会儿，苏成意低头看了看腕表，提前交卷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监考老师兴许是在讲台上打盹，并没有提醒考生，于是苏成意替他承担了这份职责，非常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楚倾眠轻轻“哎呀”了一声，觉得再不交卷的话这家伙恐怕会不耐烦到冲进教室抓她了。
她只好匆匆检查了一遍考生姓名和学号，便举起手来向老师示意。
得到许可之后，她拎起书包，小跑出来。
苏成意瞧着她随着步伐晃晃悠悠的马尾，将将过膝的短裙下小腿笔直而白皙。
还真是，怎青春二字了得？
“青春”却并没有给他好好欣赏的机会，杏眼圆睁，瞪他一眼：
“你这家伙催我干嘛啦！”
“要写那么久？”
“就要！”
楚倾眠担心在这里会打扰其他人考试，便绕到他身后推他。
“快肘快肘。”
两人推推搡搡地一直走到教学楼外的林荫处。
“都怪你，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呢！”
“会做就是会做，不会做就是不会做。有什么好检查的？”
苏成意理直气壮地反问。
“.”
楚倾眠噎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刚刚翻页的时候，苏成意遥遥瞥过一眼。
好家伙，白色的卷面上黑色的方块写得那叫一个整整齐齐密密麻麻，估计参考答案都没那么详尽。
而他答题主打一个大道至简，反正该写的要点都写上，题目没要求的，那是多一个字都不肯。
这一点，楼上教室里的李韬已经深有体会。
虽然他早就写完，但还是留到最后，主动申请帮老师收卷。
在收到苏成意的卷子时，他特地翻过来仔细看了两眼。
那字迹可真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
虽然不够符合应试教育的要求，但并不难以辨认，而且必须承认，确实好看。
每道题目都答得言简意赅，要点分明。
但也惜字如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乐意多写的架势。
这的确无可指摘，但也绝对不是容易讨老师欢心的答法。
李韬想到自己那写得满满当当的答案，一时间幽幽叹了口气。
果然从一开始就会错意了啊。
自家宿舍这位一眼就知道并非池中物，又怎么可能会突然一头扎进苦卷学习的行列里呢？
卷来卷去终成空。
“苏成意~我想吃冰淇淋。”
楚倾眠借着苏成意的影子躲阳光，在他身后笑吟吟地提要求。
苏成意被阳光晒得有点睁不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穿过林荫道，绕了个晒太阳较少的远路去买冰淇淋。
新开张的冰淇淋摊在路边支起了凉棚，这个时间点大多数考试还没结束，他们俩成功占据了最靠近湖边的凉快位置。
“今日限定新品：超绝无敌混合爆爽大圣代！”
楚倾眠将招牌上的字体念出了广告词的夸张气势。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便知道今天是吃不成草莓甜筒了。
半晌，她乐呵呵地捧回来一个比她的脸还大了一圈的桶装冰淇淋。
香草冰淇淋打底，表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果酱，形状做得还算是漂亮，不过一会儿融化了就不好说了。
面对着这样一个小山似的冰淇淋，两人只能一人抱着一个木勺挖着吃。
湖边的凉风习习，再加上几勺冰淇淋下肚，周身都变得轻快起来。
像是达成了一个什么仪式似的，苏成意伸手抹去楚倾眠嘴角沾上的黄桃果酱，终于有了夏天已经到来的真实感受。
直到楚倾眠的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来，苏成意才意识到他好像忘了件大事。
而楚倾眠在看到来电显示上的“李璐老师”的时候，更是一惊，差点把手里的勺子都丢出去。
这是每个学生对于自己班主任刻在DNA里的畏惧，可不是毕业之后就能痊愈的。
“啊？！苏成意，李老师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呀！！”
楚倾眠挪了挪凳子，紧张兮兮地抓住他的袖口。
苏成意虽然猜到肯定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回电，但瞧着她这模样好笑，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摇摇头。
“不造啊。”
“啊！那怎么办？我接不接呀？！”
“接啊，为什么不接。”
“我害怕！”
楚倾眠悄悄把嗡嗡作响的手机推远了一点，好像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苏成意笑了一声，索性把手机拿过来按下接听键，还顺手点了免提。
“喂？听得见吗？我是李璐，眠眠？”
李璐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带着一点焦急。
似乎是因为他们两人都半天不接电话的缘故。
“喂李老师。”
楚倾眠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听筒那边的李璐似乎松了口气，也就恢复了平日里的语气。
也就是两人最熟悉的AKA铁血女兵铿锵玫瑰李天王。
“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嗯哎呀，那个，这个，欸！苏成意，李老师问你话呢！”
楚小班长把锅丢到了苏成意脑袋上。
“苏成意，你俩在一起呢？也没看手机吗，叫你回电回电，怎么回事？”
“李老师，我们刚刚在考试呢。这不是期末了吗？才出考场。”
苏成意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是这样啊哎哟，没想到你们考试这么早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李璐拍了拍脑门，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危机解除。
楚倾眠挖了一勺沾满草莓果酱的冰淇淋喂到苏成意嘴里以资表扬。
苏成意的舌头被冰得有点发麻，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
“老师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是有事儿，刚好你俩都在，省得我还要说两次了。”
李璐咳嗽了一声。
苏成意这才意识到她嗓子其实很是嘶哑，听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也是，临近高考，班主任估计是全世界最操心的人。
李璐又是那种对待每个学生都极其用心的类型，操心程度更是超级加倍了。
“今天年级开会，主要是讲高考前的打气活动。比如喊楼呀，青春歌会呀”
李璐话还没说完，楚倾眠就举手打断道：
“老师！凭什么我们没有！”
“对啊老师，我们为什么没有？”
苏成意笑起来，跟着起哄。
这也是每个毕业学生的共识，即认为：好事轮不上自己这一届，坏事却全被赶上了。
“这个嘛，那个.”
李璐有些尴尬，半晌却又反应过来：
“你们当时不也有大合唱么？！”
“对哦！”
楚倾眠一拍手，恍然大悟。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
听她唱苏成意才想起来这回事儿，不过是学生自发组织的，跟学校并没有多大关系。
“嗨！被伱俩这一搅和我都忘了正事了，不许捣乱！”
李璐呵斥了一句，继续说刚刚被打断的正事。
“是这样啊，除了学校准备的那几项活动。我思前想后，觉得优秀毕业生的鼓励也非常重要。”
图穷匕见，李璐终于说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所以说呀，恰好你俩都在这儿了，就抽个时间，录个视频发给我一下。
视频内容没有要求，就是鼓励一下各位即将参加高考的学弟学妹们就行。”
“.”
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正色道：
“老师，我被狗咬了，不能出镜。”
楚倾眠很默契地跟着举手补充道：
“也咬我了！”
李璐：“.狗咬你俩脸上了是吧？藏獒来了是吧！
你们撒谎能不能想个好点的借口？都大学了还一点长进都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