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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天妖为妾!
    温柔乡销魂蚀骨。

    真是堕落的一天啊!

    韩绍整了整衣襟,挥散去这一身脂粉气。

    等端坐在书房时,这才一拍脑袋。

    腿精误事啊!

    ‘忘了说涂山妃璇的事了!’

    本想起身再次折返素舒苑一趟,跟虞璇玑分说一二。

    却见一身甲胄的吕彦大步走近,抱拳躬身。

    “君侯。”

    不得不说,成婚后的男人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衣着、面相都干净利落了不少。

    显然是家里女人仔细打理的结果。

    与过往军中糙汉的形象,可谓大相径庭。

    韩绍颇为感慨地看着自己这个心腹亲信,摆了摆手让他起身。

    “此战伤亡整理出来了?”

    吕彦起身,点头道。

    “已经好了,请君侯过目。”

    说完,将那一沓厚厚的名录从怀中取出,双手托举奉于韩绍面前。

    其实这事本该由六司之一的兵司负责。

    只是这段时间兵司要配合秘书郎周玄筹备北伐的事宜,诸事繁多。

    无奈之下,只能让吕彦的亲卫营寻了些文士去做这件事。

    韩绍广袖挥动,那份厚实的名录便出现在身前书案上。

    名录展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陷阵营阵殁的那些老卒。

    望着那一个个熟悉的人名,韩绍喉头有些堵塞。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一张张嬉笑怒骂的面庞。

    一瞬间,那一声声从‘司马’到‘侯爷’的呼喊,仿佛依旧在耳边回荡。

    草原那一路风雪中的死里逃生。

    马踏龙城的得志与荣耀。

    镇北楼庆功……

    从某种意义上讲,没有他们,就没有他韩绍的今日。

    可现在……当初的三百骑,如今却是越来越少了。

    以后或许还会更少。

    ‘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么?’

    韩绍神色怔怔,手中动作也为之停留。

    身前的吕彦见状,安慰道。

    “君侯,节哀。”

    说着,神色郑重道。

    “能为君侯大业而死,此为吾等毕生之荣!”

    “今日他们先行,来日彦亦可死!死而无憾!”

    韩绍闻言,稍稍回神,瞪了他一眼。

    “说得什么屁话!”

    “本侯说了多少遍了!要活!活着才能与本侯共享富贵!”

    “死了有什么用!”

    说着,见这家伙梗着脖子,显然没听进去的样子。

    韩绍有些恼怒地将手中的玉笔砸了过去。

    “妈的!都他妈是榆木脑袋!”

    “老子就没见过你们这么蠢的!”

    随着地位日渐显赫,韩绍已经很少爆粗了。

    这一番近乎发泄地喝骂过后,韩绍本想饮口茶水顺顺心气,却发现桌案上并未准备,顿时越发恼怒。

    “云婵!云婵!老子的茶呢!”

    等到一名神色惊惶的女侍从外间进来,他才想起来。

    早在数月之前,云婵就已经被他送到圣山去了。

    ‘妈的!真是被气糊涂了!’

    韩绍心中咒骂一声。

    随后摆了摆手让那被吓得不轻的女侍下去。

    “找最好的画师,替那些老兄弟造像。”

    “然后让他们陪侍本侯家庙,分润一些香火。”

    韩绍这话的前半句,吕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

    所有人都知道君侯是个念旧情的。

    替陷阵营那些老兄弟画像以作怀念之用,也是正常。

    可后半句却让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变色。

    “君侯不可!这不合礼法!”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可见‘祀’的重要性。

    而韩绍作为大雍诸侯,韩氏家庙几乎等同于宗庙。

    外人又有什么资格配享?

    韩绍闻言,怒斥道。

    “滚蛋!什么狗屁礼法!”

    “在本侯这里,本侯说的话就是最大的礼!最大的法!”

    说到这里,韩绍索性道。

    “将本侯的话传下去!”

    “自此之后,凡有大功者,身殉之后,皆如今日之故事!”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很是挣扎了一阵。

    片刻之后,终于无奈应声。

    “喏。”

    而在这无奈之下,他心中其实是感怀和激动的。

    毕竟依照君侯这话,来日若是自己不幸,定然也有资格配享君侯家庙的。

    如此荣耀与恩宠,又有哪个忠贞之人不为之动容?

    没有理会吕彦的神色变化,韩绍终于翻过记载着陷阵营老卒的那一页。

    望着那一列列短时间根本翻不到尽头的名录,韩绍忽然不想看了。

    将手中名录一合,韩绍轻阖双眼,等重新睁开后,便直接吩咐道。

    “在城中寻块好地,依照镇辽城那边的规制,督建慰灵碑。”

    “到时候本侯会亲自题词,并为他们主祭。”

    “这是其一。”

    吕彦肃容,作洗耳恭听状。

    “其二,所有阵殁将士的抚恤尽快到位,不可短了分毫。”

    韩绍说到这里,那双锐利的眉眼,露出几分杀意。

    “将本侯的意思传下去。”

    “本侯的将士为本侯流血,要是谁敢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流泪。”

    “本侯就拧着他全家的脑袋,去给他们赔罪!”

    听到韩绍这话,吕彦神色动容。

    而韩绍已经接着道。

    “其三,此战之前,本侯允诺过。”

    “所有阵殁将士的遗孤,本侯都会妥善照顾。”

    “愿从文事,日后可往墨家书院就学。”

    “若想承袭其父祖遗志,投身军伍,便让他们入新建的羽林营吧……”

    “到时候本侯若是得空,会亲自教授他们修行、武事。”

    “至于这羽林营……”

    说到这里,韩绍话音稍顿,望着吕彦道。

    “便先由你暂领吧。”

    只是暂领,名义上却是由韩绍亲自统领。

    吕彦不是蠢人,个中差别他已经了然。

    “君侯放心,彦定不会让君侯失望。”

    对于吕彦,韩绍自然是放心的。

    毕竟若是厚着脸皮、胆子大上一些,他如今甚至能称上韩绍一声‘妹夫’。

    两人的亲近关系,根本无需多言。

    这般应声后,吕彦本以为韩绍已经交代完毕。

    却不曾想韩绍在短暂沉吟后,忽然道。

    “对了,城中那些世族高门因此战而死的子弟,有没有整理出个名录?”

    吕彦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

    这一战死的人,并不只是他们这些军中武人。

    蛮狗攻势最疯狂的时候,那些世族高门也有不少顶了上去。

    死的人,同样不少。

    只是这其中有利益算计也有韩绍这个冠军侯的威逼,所以整理名录的时候,根本没有将他们算进去。

    “回君侯,没有。”

    韩绍闻言,随后便道。

    “整理出来吧。”

    说完,又道。

    “他们这些豪族高门不缺财货,抚恤就不给了。”

    “给他们送上一块【英烈之家】的匾额,以彰其功。”

    别说韩绍如今手头紧,根本拿不出太多的财货。

    就算拿得出,也不会给。

    这些世族高门趴在这片土地上吸了这么多年的血,韩绍不给他们一刀,让他们放放血,已经是仁慈。

    不过一码归一码,功就是功。

    这些人既然是为守土而死,便是有功。

    财货不给,名声却是要给。

    不但要给,还要大张旗鼓地给。

    因为这也是韩绍给他们脖子上戴上的一道枷锁。

    毕竟只有‘君子’才可以欺之以方,不是么?

    韩绍嘴角勾了勾。

    吕彦自然不懂韩绍这个笑容蕴藏的东西,也懒得费这个脑子。

    他一个亲卫统将只需听命行事就行。

    于是再次躬身抱拳,应了一声喏,便匆匆转身离去。

    韩绍今日交代的这四点,虽看似不急迫,可他却急。

    他能看得出来,君侯北伐之心炽烈,不日将行。

    若是事情办不完,耽误了自己随行。

    怕是他就算是死,也会留下遗憾!

    多少年了?他们这些大雍武人已经多少年没有真正主宰那片广袤的草原了?

    而现如今,终于即将迎来彻底的转变!

    若是不能亲自践行、恢复曾经的荣耀与威势,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幽州人几代人的鲜血与牺牲?

    所以这一次北伐,他吕彦必须去!

    望着吕彦匆匆离开的背影,韩绍再次垂眼看了一眼跟前桌案上的那份名录。

    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其实这份名录他早就看过了。

    天书留名。

    一战过后,有多少名字亮起,他早已心知肚明。

    并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这些名字在外间出现的时候,韩绍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气闷。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

    翌日,黄昏。

    又是新妇入府。

    和昨日上官芷入府时的动静,恰恰相反。

    没有喜庆红毯引路,也没有甲士恭迎。

    外面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君侯府中,又多了一位新夫人。

    这也很好理解。

    青丘涂山族类特殊,不适宜大张旗鼓。

    阖族迁徙更要隐秘行事,以免中途横生枝节。

    可入府时悄无声息,入府之后却是另一番模样。

    分给涂山妃璇的那处偏院张灯结彩,处处张贴着大大的【囍】字。

    被她带来的那些明艳女侍手执花篮,沿着府内铺就的喜庆红毯,一路挥洒。

    韩绍有些不满她的张扬。

    可这娘们却是振振有词道。

    “老娘好歹是八境天妖!委曲求全,屈身为妾也就罢了。”

    “难道连要一个最起码体面的资格也没有?”

    “更何况老娘也没花你的钱财!”

    一口一个老娘。

    这满身的匪气,甚至比韩绍还要足。

    哪有半点初见时的妩媚与妖娆?

    韩绍恍惚中,竟有种被人诓骗了的感觉。

    可对于涂山妃璇的话,他却是无力反驳。

    八境为妾,确实委屈。

    自己花钱操办,也是事实。

    他只是有些眼馋这尊活了近百年的八境天妖,那不菲的家底。

    没办法,阵殁将士抚恤、营建墨家书院……这些事情哪一样不需要海量的钱财?

    陈文君那笔看似丰厚的嫁妆,在这些吞金兽造就的巨大窟窿面前,只能说是给韩绍一丝喘息的机会罢了。

    这一转眼,他便再次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尴尬窘境。

    只是他终究还是要点脸的。

    在暗示了涂山妃璇两句后,见她无动于衷,便懒得再提了。

    只不过涂山妃璇到底还是低估了某人的小心眼。

    在将她迎入偏院,全了某些必要礼数之后,竟头也不回地出了偏院。

    一身大红喜袍的涂山妃璇,就这么端坐在床头,望着眼前的红烛,一点一点燃尽。

    直到天色蒙白。

    心中那初嫁人妇的羞涩、紧张、窘迫,也随之一点一点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羞恼与愤怒。

    “韩绍!你欺人太甚!”

    独守空闺、苦等一夜的涂山妃璇气炸了。

    妖族那掩藏在骨子里的野心与凶蛮爆发之下,让她恨不得将眼前苦心布置的这一切,全都震成齑粉。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舍得。

    她是妖,而且是活了近百年的八境天妖。

    可她也是女儿家。

    以狐身懵懂存世多年,苦修不堕,真正见识到这繁复人间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所以在她心中其实还是抱有一丝美好幻想的。

    就像她与韩绍初见时,以人间英豪称之。

    其实并不是吹捧敷衍之言。

    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以弱冠之年,先成甲子第一仙,不足年便再次合道天人。

    冠军一战,布法域、尽斩九仙。

    而后,只手补天裂,与乌丸可汗始毕争锋,须臾斩其九首而归!

    这样恐怖的天资,这样显著的赫赫战功。

    如果这样的男子都配不上一声人间英豪,谁人能配得上?

    而作为女儿家又有谁会不动心?

    否则的话,就算背负族命在身,她又岂会屈身嫁与他人为妾?

    更何况还是不顾面皮地与自己弟子共侍一夫?

    所以啊,这世间一切看似不合理的故事,其实都自有因由。

    此刻的她,愤怒之下,其实更多的还是感到了一股无奈与颓丧。

    ‘莫不是……妾真就入不得你的眼?’

    那位以狐族之身,母仪天下的老祖宗遗像,她在族中见过。

    她自问自己根本不逊色那位老祖宗分毫。

    甚至就连隔壁有苏一族那位传说中祸乱天下的狐族先辈画像,她也见过。

    同样不觉得自己弱了哪里。

    可就算是这样,那人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好不容易逼得他同意自己入府,却又将自己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涂山妃璇不忿、恼怒,更不甘心。

    所以她此刻只想着要与他分说个清楚。

    就算是抓,也要将他抓过来……洞房!

    气急攻心的涂山妃璇,甚至忽略了她与韩绍的实力差距。

    莲步轻踏,就要出门去寻韩绍。

    只是就在这时,却见陈文君带着一众女侍大清早便赶了过来。

    探头探脑了一阵,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看来老师昨晚独守空闺了?”

    毫无疑问,陈文君就是来看她这个老师笑话的。

    涂山妃璇咬牙切齿。

    孽徒!

    要不是这孽徒有那狗男人庇护,她真恨不得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看着她身后一众簇拥着的府中女侍,涂山妃璇大红喜袍下的粉拳紧握,脸色阵青阵紫了一阵。

    片刻之后,忽然展颜妩媚一笑。

    “胡说什么?”

    “昨夜郎君恩宠备至,你家老师不知道有多欢愉。”

    嘴上说着,涂山妃璇赶忙动用天妖神念从一件韩绍惯用的物件上摄取气息。

    然后融入己身,试图蒙混过关,保全颜面。

    不得不说,八境天妖到底是八境天妖。

    这点小手段信手拈来。

    以陈文君元神真人的眼力,自然看不出破绽。

    脸色一阵僵硬后,忽然露出一抹与涂山妃璇近乎一模一样的展颜一笑。

    “既然如此,可否让弟子进去看看?”

    夫战,必有战场遗迹。

    一观便知。

    这话一出,涂山妃璇心中顿时慌乱。

    她是精通幻术,可没见过、没经历过,又该如何幻化?

    可为了面子,她还是故作镇定,强撑道。

    “看便看!”

    ……

    内宅无事,闲得无聊,就会自己找事。

    所以韩绍也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大军回来了。

    为此他甚至连洞房也没顾得上,便匆匆前去亲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