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继续前行,不曾想那些受过恩惠的难民,竟然三五成群地跟在大队后面。
张崇义喝令他们不要随行,直接去涿郡的难民营,然而难民哪里理会?
半路上,一些不知情的难民出于从众心理,也稀里糊涂地加入难民潮,原本稀稀疏疏的难民队伍,不知不觉就增加到了上千人。
此次并非作战,张崇义所部只携带了七的干粮,匀出一点给难民倒是无关大局。
然而难民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要是一直跟在屁股后面,一日吃上三顿,哪怕是一日只吃两顿也会让军粮后续难以为继。
万般无奈之下,张崇义只得亲自下马去跟难民沟通,请他们不要再跟着队伍前进,身边没有那么多粮食分派。
可是这些可怜的难民从兖州一路逃到冀州,被冀州赶到幽州,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群既不抢百姓还白给食物的活菩萨,自然是打死都不愿离开,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他面前磕头,一口一句“大将军,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任平张崇义的口干舌燥,难民们充耳不闻。
张崇义见这些人不可理喻,道理是不通了,他们不远千里逃亡到幽州,实在不忍纵兵驱逐。
没办法,只能率领骑兵纵马狂奔,希望借助战马的速度摆脱他们的纠缠。
难民们并不气馁,亦步亦趋地跟在急速前进的骑兵后面。
虽双腿追不上四蹄,然而五千铁蹄一路卷起的沙尘简直铺盖地,这一路过去都是平原,难民们只要不瞎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乎幽冀边境出现了亘古罕见的奇观,一千左右拖家带口的难民,远远追着五千装备精良的铁骑跑。
奔了一段路程后,向烈愤愤道:“老子打了十几年仗,还是第一次看到幽州骑兵被手无寸铁的步兵追着打呢,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杨千钟饶有深意地喊道:“将军,此事就算传出去,只会让下百姓敬佩幽州兵马的仁德,没人会嘲笑我们的。”
众将无不大笑。
不多时便到了相距河间郡城不到五里的古原,这片古原绵延数十里,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驻马五里外,遥遥就能看见河间郡,那座老迈的城墙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北风中颤栗。
张崇义挥舞令旗,命令大军在此停留,不要靠近河间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带着杨千钟尚修竹向烈拍马向前,缓缓走到郡城之下。
满城官兵以为幽州兵马此来是要攻城,登时轰然大乱,城上的官兵全都丢盔卸甲,狼奔豕突,毫无军纪可言。
张崇义运起内功朝着城上远远喊话:“幽州镇北大将军麾下,涿郡郡守张崇义,前来拜会谢春亭大人,有请谢大人出城一叙。”
声音如雷响彻四野,城上的官兵但觉耳朵嗡嗡作响,无不骇然变色。
冀州九郡中,河间郡大概是最不成器的一个,面积最,人口最少。
郡守谢春亭是个举世闻名的大贪官,经过他多年不遗余力地折腾,稍微有点能力的文臣武将都被迫离去,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张崇义看见城上人影凌乱的局面,当真是不堪入目,扭头对杨千钟等人笑道:“这样的兵马如何是幽州骑兵的对手?”
等了许久,城中始终是毫无头绪,没人出城搭话。
张崇义微觉有气,再度提起真气大声吼道:“涿郡郡守张崇义,请谢大人出城叙话!”声音如九神雷落在城头,又引起一阵阵骚动。
过了半个时辰,张崇义等的极不耐烦,准备抽身离去,却见那道表皮剥落的城门缓缓向内拉开。
跟着,一个头发半灰半白的华服老者,手中捧着锦盘,带着二十名文武官员缓步走出,一步一个脚印,极其缓慢极其凝重,脚上仿佛灌了铅。
张崇义笑道:“这个老头搞什么玄虚,邀他见个面而已,又不是请他上刑场,他们怎么一脸的凄惨?”
一行人拍马向前,双方相距五丈时收住脚步,张崇义刚要开口话,那老者先行屈膝跪倒在地,身后二十名文武官员整整齐齐跪下去。
老者托着锦盘,沙哑着嗓子道:“下官河间郡郡守谢春亭,愿携全城官民归降镇北大将军,今献上郡守印绶,望将军上体心,下悯无辜,善待满城百姓!”
张崇义等人惊得差点从马背滚落下去,即便是当日在山阴古道遭到青奴重兵的伏击,带给他的震撼都不如今日之甚,张大了嘴半合不拢。
张崇义自是不知,河间郡原本就是郡,人口不到三十万,城池破旧低矮,兵马不足六千,大多是三十年以上的老兵,三十岁以下的兵卒不到一千人。
此郡比邻幽州,远离中原腹地,向来是中原王朝眼里的蛮荒之地,历任郡守熟知形势比人强的道理,不管任何一方得势,只要大队兵马迫近隔壁的信都郡,河间郡马上闻风而降,绝不迟疑。
对谢春亭而言,河间郡的优良传统,岂能在我这里中断?
他见张崇义等人迟疑发愣,怀疑是否自己投降太快,没让这杀神过足攻城杀饶瘾头,吓得脸色惨白,以头顿地哀求道:“请将军怜悯无辜,饶恕全城军民。”
张崇义毕竟年纪太浅,除了率兵打仗是把好手,于政务交涉尚不够圆熟老练,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杨千钟看出了他的局促窘迫,暗自好笑,急忙越俎代庖道:“谢大人,你能弃暗投明,转投镇北大将军的麾下,可喜可贺,河间郡数十万军民从此远离生灵涂炭之苦。
请你立即引军入城安民吧,河间郡一应文武官员,全都陪在将军左右,胆敢擅自离开者,以谋反罪论处,当场格杀。”
张崇义心情稍安,命谢春亭等人起身,尚修竹勒转马头,纵马过去招呼大军进城。
张崇义首次遇到不战而降的城池,心里始终七上八下,自从上次在山阴古道遇伏后,他变得尤为谨慎微,为防止城内暗施阴谋诡计,五千骑兵分成两批进驻。
向烈暴躁性急,带着两千骑兵抢先冲进去,进城之后,喝令所有骑兵滚鞍下马,迅速接管城门城墙的各处防务,将原河间郡的守军全部集中于城楼下的练兵场里,收缴他们的盔甲器械。
这群老爷兵表现得极为配合,竟连半句怨言都没樱
直到消除所有隐患后,张崇义才带领着尚修竹的三千骑兵,在谢春亭等文武官员的陪同下开进郡守府。
此次并非为攻城夺地而来,最终却兵不血刃大获全胜,兵法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过如此吧,张崇义感到受益匪浅,喜不自胜。
进入郡守府后,即派羽骑向镇北大将军府报捷,派冉涿郡传令,命郡尉张微赶紧派遣八千步卒星夜前来巩固城防,命郡丞司马晋火速擢选能员干吏到河间郡任职,先把肥差都瓜分掉。
这是幽州的一惯传统,谁打下的地盘,谁取得的胜利,谁就拥有优先分配战利品的权利。
河间郡既然归附幽州,原先大旗王朝的那些贪官污吏肯定要大换血,县级官员暂时可以不动,郡级官员大半要以幽州官员取而代之,各处要塞隘口也要派遣干将驻守,以防不轨之徒浑水摸鱼。
张崇义命尚修竹率领两千骑兵把守城中各处要塞,命杨千钟尽快张榜安民,重申幽州律令,同时收拢户籍人口、兵马钱粮卷宗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