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再度劈碎石头,秦栋望着城外一里外黑压压的幽州步兵,发出了狂妄自负的冷笑:“怕什么?你以为他们是司马远图的精锐步卒?
看看这些白痴步兵,用投石车射了大半的石头,结果却不会运用冲车、床弩、云梯协同攻城,只会站在远处鼓噪呐喊呢,岂不是白白浪费石头么?
莫非是想把我们活活吓死?幽州步兵千里迢迢来魏郡搞笑的么?”
更搞笑的还在后面,罗明玉率军在城外足足攻打了十七,每都是千篇一律地发射投石车,飞过来的石头一比一少,鼓噪呐喊声一比一低。
秦栋索性搬来一张太师椅,坐在城楼上,翘着二郎腿,喝着美人酿,磕着南瓜子,优哉游哉地指点江山,笑骂幽州步兵烂泥扶不上墙。
可是第十八,秦栋突然笑不出来了,成千上万的幽州铁骑,带着隆隆的雷鸣铁蹄声,裹挟着遮蔽日的尘土,在邺城士兵肉眼可及的范围内,开始用血淋淋的头颅在平地上堆砌景观。
每名骑兵马背上少则一两个头颅,多则七八个头颅,足足垒成了几十座圆锥形的人头山丘,每一座丈许来高,远远望过去当真是惊心动魄。
“怎么回事?”
秦栋霍地放下酒壶,吐掉嘴里的瓜子壳,与所有士兵一样,扶着垛口眺望着那一堆堆头颅景观,骇然道:“幽州兵从哪里砍来这么多头颅?
不是张家儿爱民如子么?难道这些精骑敢虐杀百姓冒领军功?”
守城的士兵脸上充斥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副尉魏奇眼中全是慌乱,颤抖的指着那些头颅山丘,结结巴巴道:“好像...是...巨鹿兵的簪缨。将军,末将明白了,幽州兵为何只是虚张声势,围而不攻。”
秦栋目光阴鸷冰冷,蓦然转身瞪着魏奇道:“你是,幽州兵以魏郡为饵,玩的是围点打援的计策,要趁机吃掉巨鹿的兵马?可是我们并没有向韩后石派出援兵呀。
谭大人一向看不惯韩后石狐假虎威,不愿接受他的节制,韩后石怎会无缘无故派兵来援呢?”
四十多岁的副将魏奇,垂头丧气地眺望着那些恐怖的山丘,颓然道:“秦大人,您毕竟还是年轻呀,不清楚官场里的门道。
谭大人再不买韩后石的面子,这都是他们的私人恩怨。朝廷明文册封韩后石为赵王,授权他节制冀州各郡兵马。
魏郡遭到敌人攻击,作为冀州名义上的最高统帅,韩后石是责无旁贷要派兵救援,否则常山、赵郡、广平郡物伤其类,以后谁还会服从韩后石的将令?
韩后石即便是想要坐看谭大人出丑,怕是也不敢袖手旁观。
魏郡一旦失陷,冀州通向中原的门户被彻底锁死,韩后石跟朝廷的联系通道断绝,巨鹿、常山、广平、赵郡都成为无主孤魂,只能坐困穷城,等着张家儿上门逐个击破。
张家儿之所以不惜代价先打魏郡,概是因此。
不管韩后石是真救援还是惺惺作态,他都必须要派兵做样子。
可是谁能想到,他的援兵还没到邺城,就被幽州铁骑杀得干干净净,我大概数了一下那几十堆头颅,怕是不少于两万呀。
被杀的都有两万,伤逃更是难以计数。将军,韩后石估计也被打残了。”
秦栋一拳重重地砸在城墙上,当真是目眦欲裂,指着北方破口大骂道:“姓韩的是蠢猪吗?
邺城被围到今也才十八,他的援兵半路就被杀光了?妈的,就算是几万头猪,也不至于不堪一击吧?”
副尉魏奇眼神空洞而茫然,不停地长吁短叹,愁眉苦脸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巨鹿到邺城之间几百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最利于幽州精骑冲杀袭扰,尚修竹向烈带着一万二千如狼似虎的幽州精骑,便是十万步兵也难以抗衡。
前年信都一万两千步兵,不到三个时辰就被张家儿八千精骑射杀殆尽,幽州精骑实在太恐怖了。
好在骑兵不能攻城,幽州步兵比不上范进的步兵,幽州将领多是骑将出身,不善于攻打坚城。
邺城粮食足够支用三年,城里兵精粮足,守城器械滚木擂石储藏极多,对峙个两三年也不在话下,拖也要拖死张家儿。”
秦栋一脸苦涩地回到太师椅上,一把摔碎酒瓶,打翻南瓜瓷碟。
永和元年五月二十七日,荆州六万水陆大军屯兵柴桑郡外,遭遇百年不遇的滔洪水,主力兵营被洪水淹没。
扬州安西将军宁人杰挥兵掩杀,荆州六万大军全军覆没,廉清凄凄惶惶地退回荆州南郡。
宁人杰正要趁势攻取南郡,被金海潮一日三道快马文书勒令班师,宁人杰愤慨不已,乘坐快船返回丹阳,当着满堂文武严词诘责金海潮:
“荆州主力损失惨重,不趁机痛打落水狗,袭取南郡,一鼓作气拿下荆州,此时班师意欲何为?”
金海潮冷笑道:“廉老虎的老巢岂是你这初出茅庐的儿所能攻克?
此次大胜,你是缴之幸,洪水淹了廉清主力,可不是你宁家儿用兵如神,你就回去歇着吧。”
宁人杰余恨难消,指着满堂文武破口大骂:“蝇营狗苟之徒,不足以谋大事”。
金海潮一怒之下,给他扣上个“恃功桀骜、忤逆犯上”的罪名,罢免宁人杰的官职,解除所有兵权,暂行收监,容后发落。
这位为扬州立下存亡续绝功勋的青年名将,连庆功宴都无福消受,就被当庭缉捕入狱。
当夜扬州大都督、吴王金海潮宴请文武群臣,庆贺柴桑大捷,席上美女如云,欢歌艳舞,鼓瑟吹笙,彻夜不息,唯独缺了那位堪称首功的安西将军宁人杰。
两日后,扬州大都督府的监狱里,年仅三十二岁的宁人杰被一杯毒酒送走,初出茅庐的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永和元年六月初七,久攻潼关不磕陈部魁调转矛头,挥师强攻弘农郡。
有了河南郡被屠城洗劫的前车之鉴,弘农郡军民齐心抵抗叛军,男女老少登上城楼协助守城,军民虽然死伤数万,城池却没有沦陷。
战事再度陷入僵局,大河流域连绵暴雨,洪水泛滥成灾,范进大军军心动摇,出现上万逃兵。
大雨初晴后的傍晚,邺城外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泞,边露出了久违的阳光,斜斜的光线透过厚重的云层照射人间,泥土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郑
张微等人穿着黑色戎装,从头到脚全都湿漉漉的,但眉宇间绽放出难以掩饰的欢喜。
不远处的营帐外,归营的士兵开始埋锅做饭,所有人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疲倦。
如果让龟缩邺城的秦栋等人瞧见,估计会大惑不解,这群幽州兵怎么像是行军了千里万里?他们不是优哉游哉守在城外么?
一个长着离离青草的土坡上,张微抬头眺望着巍峨的邺城城楼。
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步兵主将常羽,索性脱掉装满雨水的军靴,赤脚踩在青草地面上,军靴随手丢给旁边的亲兵,展颜笑道:
“长史大人,这位秦栋大人真是胆如鼠,长达两个多月,他竟然一直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
来真是一步险棋,我们只留了一万步兵围城,其他兵马派去扫荡魏郡周边的十二县,他但凡有点胆识,远远看到我们大营空虚,怎么都得派兵来试探一下虚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