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下侍中张居贤、卫将军向烈、镇国大将军兼兵部侍郎冯礼、户部侍郎诸葛长虹、吏部侍郎戴梦龙几位重臣同时来到御书房,带来一股凛冽的寒气。
尚未行礼寒暄,几个人就骂骂咧咧地吵起来。
张崇义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静静聆听,瞪大眼睛看着这些作风粗犷的国家柱石。
听了好长一会儿,总算是弄懂了他们争吵的由头。
原来前些日子常羽收了河东郡,顺势占领了灵修铁矿和盐湖,后续的管辖问题很快浮出水面。
现在还是战时,一切兵马器械钱粮等物资都是由兵部主管分派,按理铁矿盐湖应该归兵部管辖。
但是诸葛长虹持有不同意见,盐铁关系着国计民生、税赋财经,理应由户部接手,不应由兵部辖制。
怎奈如今大燕武将势力庞大,文官声势微弱,诸葛长虹势单力薄,争不过以冯礼为首的兵部悍将。
他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管理盐铁的转运使按制应该由吏部任免,顺手把吏部侍郎戴梦龙给扯进了漩涡里。
戴梦龙心想你们扯什么犊子。
大燕国初创,一应大官员都是皇帝陛下和三位宰辅大人议定。
吏部无非是走个过场,颁发委任状,发发钱饷做做考核,原本不愿掺和这这些是是非非。
诸葛长虹却缠着他不放,口口声称这是吏部的职责,作为署理吏部的侍郎不能玩忽职守。
戴梦龙逃无可逃,灵机一动,理不辨不明,建议他们把三省宰辅都给叫上,大家一起到陛下面前分辨清楚。
中书令杨千钟进了宫,尚书省左仆射李千秋早已收到风声,不想淌这浑水,不知逃到哪里躲清闲去了。
最后就逮到凉霉的门下省侍中张居贤,一群人拉拉扯扯闯宫见驾,请求皇帝陛下圣裁。
张崇义心平气和地看向杨千钟张居贤,询问此事应该如何裁决?
杨千钟深知盐铁乃国之命脉,背后关系到千千万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大大的肥差,谁都想攥在自己手里,他可不想当这个恶人,不急不缓道:
“盐铁专卖向来是国家的税赋根基,诸葛大人所不假,和平时期盐铁一般归户部管辖。”
“但是冯将军战时归兵部统筹,倒也言之有理。”
“陛下,不管是归兵部还是归户部,好像都得过去。”
这话等于没。
张崇义望向张居贤,张居贤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开口就直抒胸臆:
“臣以为,无规矩不成方圆,凡事应该依制而行,该归户部的就归户部,该归兵部的就归兵部。”
“盐铁乃国之根本,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打造几件盔甲兵器,卖几斤盐,赚几两银子。”
“背后关系着国库的税赋财经和百姓的钱袋子,一着不慎,容易酿成大乱。”
“历朝历代的盐铁司都设在户部下面,可不曾听过设在兵部下面,所以还是归户部统辖为好。”
“兵部所需要的生铁熟铁,户部完全可以调配嘛。”
冯礼大眼一瞪,刚想与他辩驳。
张崇义恰好读过桑弘羊的盐铁论,也听过杨千钟讲解的管仲书,知道里面的门道。
对于银钱方面的事情,还是更相信诸葛长虹这头只进不出的貔貅,有他管家心里踏实。
于是大手一挥,赶紧阻止冯礼的发言,朗声道:“那就这样定了,盐铁一律由户部管辖,兵部不得插手。”
“户部赶紧组织精干官员成立盐铁司,选好转运使,拟定各项章程,派人去接管灵修铁矿和盐湖,尽快让铁矿顺利运转起来,如今可是急需生铁铸造器械盔甲。”
“两个月前定下的三万套盔甲器械,到今才完成五千套,进度着实令人着急。”
“兵部户部要通力合作,加快进度,争取在明年三月前完成目标,让三万精锐士卒都能披上甲具。届时就能挥师东进,跟范进一决雌雄。”
“下动荡五年,黎民饱受战火之苦,是时候结束乱世了。”
“如今我们做的可是千秋伟业,你们都是大燕的开国功勋,眼光要放长远点,不要在鸡毛蒜皮的事上斤斤计较。”
“将来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各位封侯拜相,名垂千史,难道不是一段佳话么?”
皇帝金口已开,冯礼便是有一万个不甘心,也不敢再唱反调,众臣齐声唱诵道:
“臣等愿追随陛下一统宇内,建立万世不拔之功业。”
青桐等人见紧张凝重的气氛渐渐融洽,赶紧奉上热茶,几位股肱大臣坐在御榻旁的太师椅上,接过茶水就急不可耐地喝了起来。
他们几个人从六部衙门一路吵到御书房,大半滴水不沾,喉咙都快冒烟了。
喝完茶,君臣聊了一些比较急迫的军政事务。
张崇义跟他们透露了邺城的最新军情密报,霍家兄弟内讧的事情也毫无保留地宣之于众。
众人听霍云彪打算递交一份投名状,偷袭韩后石的巨鹿兵马,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
霍云彪的并州兵马战力强悍,远在韩后石的巨鹿军之上,若是出其不意地背后捅一刀,巨鹿兵就算不会全军覆没,也会遭到重创。
对张崇义集团的文臣武将而言,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无非是收服关中周边郡县,最担忧的事情就是邺城保卫战的成败。
他们的家眷几乎都在邺城,不牵肠挂肚那肯定是假话。
虽一个个都假装相信张微能够守住邺城,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
战事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任何结果都有可能出现。
张崇义突然来了兴致,询问向烈如今京城局势如何。
向烈当上金印紫绶的卫将军后,一肩承担起京畿附近的安全保卫工作,真是日夜悬心,苦不堪言,远远不如带兵驰骋沙场来的干脆利落。
先不大旗朝廷贼心不死的旧势力时刻蠢蠢欲动,图谋复辟,其中既有养维清金不换的同党余孽,韩云山的同党余孽,王侯将相的纨绔子孙。
单各路诸侯的谍探死士疯狂渗透,足以让他应接不暇。
大魏皇帝范进、蜀国皇帝郁雄飞、楚王廉斩等,派来永安城搞破坏的谍子死士一拨又一拨,潮水般涌进来,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短短三个月已经捕杀了两千多名死士,却始终刹不住这股前赴后继的送死狂潮。
这些人或伪装成商人难民,穿梭于街头巷尾,散播不利于大燕王朝的流言蜚语。
或者潜伏在暗处,伺机刺杀大燕王朝的文臣武将。
迄今已有七十多名官员死于非命,杨千钟等新朝重臣多次遭到规模的伏杀。
“就没有办法一劳永逸的清除这些苍蝇老鼠么?”
张崇义霍地掀开毛毯,光着脚跳下御榻,在地面上走来走去,显然动了怒气,气鼓鼓地瞪着向烈道: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弄得人心惶惶,永安城的百姓何时才能过上安稳日子?文武百官何时才能不用担惊受怕?”
“你这个卫将军要想想办法,不要在我面前哭诉什么束手无策。”
“再过几个月,要是摆不平这些跳梁丑,你干脆给我卷铺盖滚蛋,回到涿郡训练骑兵去。”
众人抿嘴不敢笑出声,幸灾乐祸地瞅着无精打采的向烈。
谁都知道,张微尚修竹向烈和八大骑将军是张崇义最为倚重信赖的心腹大将。
张微是心腹,尚修竹向烈和八大骑将军是手足,这些人在张崇义心目中的地位超然,远非别人可以比拟。
张崇义平时喜欢臭骂向烈,向烈该顶嘴时也绝不含糊,必须顶回去。
向烈猛地将茶杯放在案几上,哭丧着脸摊手道:“陛下,地良心呀。”
“现在我们就是全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所有诸侯都想迫使我们难堪,明着不敢派兵来打,暗地里搞些偷摸的动作,实在是防不胜防。”
“你要是认为我不称职,那好,你把老尚调过来,或者把老常调过来,让他们来试一试咯,我乐得清希”
张崇义年轻气盛,被向烈顶出了牛脾气,指着他鼻子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就是个猪脑子,一条路走不通,就不能换一条路么?”
“我听你这三个月只会满城铺盖地的大搜捕,弄得到处鸡飞狗跳。”
“大哥,这是在铲除谍报死士,不是在行军打仗,你拿投石车打蚊子,能奏效么?”
“凡事要对症下药,你不会做,我来教你。”
“你给我去西城,那里遍布江湖势力,你多去雇佣一些江湖汉子,黑白两道都无所谓,让他们充当眼线。”
“这些手眼通的江湖汉子,关系错综复杂,乱七八糟的人物绝对逃不过他们的双眼。”
“对了,当年我不是封了三大门派么?给我发出江湖帖子,什么渤海剑派、燕山派、太行剑派,通通让他们赶来京城效力。”
“对付这些玩意儿,正路是行不通的,得用奇招,奇招就是江湖势力。”
向烈瞪着大眼睛诧异道:“江湖人,靠得住么?”
张崇义感觉地板有些冰凉,缓缓爬上床盖上毛毯,忽然陷入沉思,半才慢条斯理道:
“靠不靠得住,要看你会不会用。你要是摆谱装大爷,他们肯定不搭理你,送来的情报也是虚虚实实,真假参半。”
“你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取得他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