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沼泽泛着破碎的亮光,李木木托着沉重的枷锁在亮光之上缓缓挪动着。
他低着头,从面前的一块碎光的倒影中他看到一柄飞剑自北面飞来,一下洞穿了他的气海丹田。
他整个人随之粉碎。
落在身上的层层枷锁也随之无力地落在泥沼之中,沉入淤泥之下。
继续向前走,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模样的故人,仍是那样古灵精怪,仍是那样不羁。
随着小女孩的到来,他死亡的地方出现了生机。
乌黑的泥沼上长出了嫩绿的小草,连绵的嫩绿织成一条无边的春毯,数不尽的赢鳞毛羽昆如繁花点缀一般在这条春毯上嬉戏打闹。
这一切都与幺妹在走马峰顶见到的一模一样。
远处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棵参天大树。
那山却不知走马峰,它与李木木平生所见的山都完全不一样,说他是山,更应该说是一块奇大无比的黄土块。
山上的树自然也不是走马峰上的树,而是一株势与天齐的青莲。
他继续走,爬上了黄土块一样的山后,前方成了荒漠。
无垠的荒漠杂乱地立着无数的白骨,凄冷的雨落在森森白骨之上。
千里白骨,万丈彩虹。
他似乎还能闻见雪的味道,能看见万里之外万家灯火下的悲伤。
可是他却再也无法继续往前一步。
“这个人还像是秋坊主的朋友。”
“那还愣着干嘛,快通知坊主去呀!”
“他好像醒了!”
……
李木木缓缓睁开眼睛,他如今脑子一片空白,既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有悲伤,只听见杂乱的人声在耳边响起。
他麻木地环顾四周,发现者自己还在秋音坊中,还在拍卖场内,甚至连屁股都未曾挪动。
之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可是李木木却清楚这不是梦,他的四肢已经完全断裂,五脏六腑的损伤更是难以想象。
“其他人都退去,天心、木良,你们两个去调查一下事情经过,流昭你们几个将他送到我那里去。”
秋坊主来的很快,处理地也很利索。
手底下几个小厮当即施展手段以天地元气固定住李木木的断肢,随后将其送到顶尖的水晶阁楼中。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李木木虽然想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操纵着仅有的力气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七皇子。”
秋坊主神情一紧道:“我先替你治疗,其他事情后面再说。”
一晃数日,在秋坊主的音律治愈之下李木木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起来。
“你说与你发生冲突的是七皇子李凫?”
“正是。”
李木木旋即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都与秋坊主和盘托出。
原来在李凫即将下杀手之时,李木木顿悟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时间忽然回溯到片刻之前,回到他仍在樊笼阵中与罡风对峙之时。
他仍是以逍遥三法锁住罡风,仍是以判官九剑破开樊笼阵,可是这一回他在罡风之中暗藏了一道剑意。
故事又一丝不差地重演了一遍。
然而这回当李凫通过置换位置躲进罡风之中时却再没有出手的机会。
八翼梦草,剑分为八,四面而来,八方而下。
刹那起,刹那过,刹那亡。
李木木冷漠地看着李凫在罡风剑意之下碎成粉末,看着那些粉末在风中飘零起落。
他悟出了时间法则,踏出了无数三境巅峰一辈子都没踏出的那一步。
他站在三境这座大山的最尖端之上,透过层层浮云,他隐约看见了伫立在远处的四境高峰。
连通两座大山的桥梁就在眼前,这一步看上去是那样轻而易举。
李木木知道只要他迈出这一步,只要奔跑着通过这座桥梁,那么他便能成为真正的大修行者。
四境,剑痴。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所愿,当他跑到桥中央时,原本轻盈如鸟的身体忽然重若泰山,原本自由如云的身体忽然满是枷锁,原本坚固如金的桥梁忽然腐朽欲坠。
李木木从两座大山之中跌落,落到那片满是记忆碎片的沼泽之上。
“这件事情会很麻烦。”
秋坊主依靠在窗边,她思索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李凫因为没有修炼资质,在所有皇子公主中是最不受待见的。这样的人死了或许也就死了,可是他到底还是圣裔的皇子。”
李木木知道秋坊主要表达的意思。
死一个毫无修炼资质的皇子对整个皇族宗室的实力而言自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可是却这却关乎皇族的脸面。
自己的儿子在自己家被人杀了,如果做长辈亲人的没有任何作为,这件事传出去必然会沦为天下的笑柄。
“皇室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行动,每一个皇子公主在出生不久后都会被种下一个印记,它能够记录宿主死亡前的部分影像。失去宿主之后,那个印记会在五到十日之内消散,而子印记一旦消散,存放在宗祠的母印记便会收到子印象的信息。”
秋坊主转过身,略感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木木。
“算算时间,皇族那边或许已经知道李凫是你所杀。”
李木木看着秋坊主,他挣扎着坐起来,拱手行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子马上离开秋音坊,以免牵连到坊主。多谢秋坊主这段时间的照顾,小子无以为报。”
他话音顿落,继续道:“另外如果见到如烟姐他们,麻烦代我道声挂念。”
李木木说完便要起身离开,秋坊主却止住他道:“以你现在的状态,连长安城都出不去,更遑论躲过皇室的追捕?”
“可是我如今犯下如此大罪,若是继续待在秋音坊内,很可能让坊主您也牵连进来。”
“你放心,我自然会尽全力保你。”
秋坊主起身坐到床边,“剑阁的人跟我说过,你是李青莲的儿子,这层身份牵连极多,皇室那边不大可能会让你以命偿命。”
她话锋一转嘱咐道:“可是一旦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当年参与截杀你父亲的那些人绝不会让你活着。”
“所以现在你不应该担心来自皇室施加给秋音坊压力,更应该担心如何应对皇室之外那些人的暗手。”
“我很想知道,当年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杀死我的父亲。”
秋坊主迟疑道:“你身边的人既然没说吗,必然有他们的考虑,我身为局外人也不好多嘴。可是我能告诉你的是,发起截杀的无一不是镇守一方气运的大能,而参与其中的大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
秋坊主站起身来转身要往屋外走去。
“我也应该告诉你,你的父亲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事情。只不过,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